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聚精会神》作者:梨不言 晋江2017-06-25完结 文案 荀衍归隐田园之后就想种个薰衣草田,桃花林。不求采菊东篱下,但能悠然地看看南山。但是地里头长的这是什么? 牡丹精…… 菊花精…… 竹子精…… 荀衍很生气:这么能耐你给我搞个多肉精啊! 兰草大仙郁空桑举着一棵瓦莲精:来了来了! 都说了多少遍了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我就成~我就成~ cp只有荀衍X郁空桑,草木之精的打闹生活。开头作者在找恋爱的感觉,所以攻前六章就打了回酱油。更新时间实际上是晚上十二点之前,打死不坑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荀衍,郁空桑 ┃ 配角:精怪   第1章 姚黄魏紫   一段偏离大路的小道,有荀衍小时候最喜欢的风景。如今这里荒草丛生,路面愈发不平整。行道树的树干的粗细参差不齐,彰显着年代感。   荀衍骑着小电车,老觉得有人跟着他。   跟着就算了,还一边跟一边对他评头论足。   “就是他就是他,泥土味很重。”   “我看他买了好多种子。”   “傻了吧唧的,烫熟的种子。”   “要能长出来我自掐一朵花。”   “我掐两朵。”   “我掐三朵。”   “我掐……”   荀衍电车骑得不好,闪电般回了一次头,什么也没看清。   很快骑车到了家。这是他刚盖的房子,出行很麻烦,不得已买了辆小电动,马上方便多了。近一点的花鸟市场不用再跑半个小时,远一点的,车库里还有一辆汽车。   “我没有那么多花掐了。”   “没事,出不了芽我们就不用掐了。”   “哎呀到了,好累。”   “哎呀好累。”   “哇,这个院子喜欢。”   “喜欢喜欢。”   “你够了姚黄。”   “你才够了,我有名字的魏紫。”   “我也有名字的,混蛋。”   “混蛋,明明是你先喊我姚黄的,没礼貌。”   “你有礼貌你喊我魏紫。”   荀衍真的受够了,跟陌生人后说那么一大堆,小偷也不这样啊。大白天头一回关上了院门,还上了锁。   穿过一条行人尚算宽阔行车完全不够的水泥路,道路两旁是刚刚翻过的土壤,笔直粗糙的路面与质朴的矮墙画风相似。院墙与小道的尽头是一栋两层的房屋,与临近的房屋并没有什么迥异之处,只有二楼的南墙完全采用了落地窗,楼顶搭了个玻璃房。   因为就自己一个人,荀衍也没有在前院做一个厨房和小厅。如果不是听了远处邻居几句劝,他连水泥走道都不会铺,屋子也不会建上两层。回到乡下难道不该盖个草堂小木屋来一条鹅卵石小路吗?   抛弃了完全归园田居的想法,瓷砖和木地板马上翻身铺满了两层小楼,卫浴和现代化的厨房也占领了一块地盘。连太阳能也在玻璃花房旁竖起了旗帜。   一栋普普通通的房屋在荀衍老家旧址上拔地而起,然后泯然于众屋。荀衍看到成品时眼里都是无奈和嫌弃。   学黛玉抗起了锄头,荀衍一边看手机上的教程一边撒种子。   买的是薰衣草,种花他就不学陶渊明了,别学个草盛花苗稀。   淅淅沥沥的水像小雨,均匀地浇在埋了种子的泥土上。好了,接下来就等着开花了。   楼上的花房和阳台还要买上各种各样的盆栽,小电车装不了,他拿上车钥匙开车出了门。   “快!跟上跟上!”   “哇,风好大,好爽。”   “啊啊啊慢~一~点~~~我~都~弯~~~了~~~”   荀衍对这两个声音有了一些猜测,顶着一身冷汗,面色惨白地提了速。   镇上的花鸟市场门口住着一个老太太,听人说驱鬼比道士厉害多了。什么小孩发烧半个月,小孩两天不吃饭,小孩吓住了不说话,老太太一叫就好。   荀衍从没想过他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无神论党员会来这种地方做这种事,一进门就委屈害怕地想哭。   “金奶奶T_T”   被老太太乱七八糟地念叨了一阵,除了鬼出来,也没有心情再买花买盆买多肉了,荀衍抱着一捆特制驱鬼香径直上了车,回家了。   两个罪魁祸首坐在车后座上互相紧紧捂着嘴巴。   都怪你。   明明是你老开话题。   我自言自语又没跟你说。   你自言自语就在你肚子里说。   荀衍驱过鬼,就觉得舒服多了,耳朵里也没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就是情绪有些低迷,并不想再出门。到了家就六点了,初春的天空已黑尽。上午翻了好大两块地,下午又逛市场又种花,困倦猛然袭来,眼皮压得沉重。他简单洗漱一番,点上香便睡了。   “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吗?”   “你自己都不知道凭什么要求我知道?”   “嘿!你还斗上瘾了!”   “别说话!让我伟大的头脑安静思考。”   白噪音在耳边沙沙,目光触及尽是一片黑暗。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仿佛来自远古。   我输了。   手心里的热度拉他出梦,荀衍半睡半醒地摸上右手,汗涔涔。挫挫手,他闭上眼睛,还想继续那个没头没脑的奇妙梦境。   梦境从黑暗的背景转换成朦胧的雾气,荀衍打量着四周,无边无际的空荡,一层一层的浓雾,什么也没有。突然他听到有人问:你是谁?   第二天,荀衍起床就往院子里跑。过道两边静悄悄的,早春时节连蛐蛐都扒不着,野草昨天就拔光了。薰衣草才刚刚种下,光秃秃的深色湿润土壤蕴含着希望却并不吐露。   意料之中,只不过还是很难开心起来。   叹一口气,荀衍失望地收回张望的眼神,结果惊喜地发现脚边生出两株阳光下近乎透明的幼苗。   “呀!”   他兴奋地跳了起来。   赞美卖花人!   他看不到两只“鬼”如出一辙又各有特色的嘲讽脸。   没见过世面。   荀衍非常开心,开心到脚底软绵绵,头脑晕乎乎,重力从脚下逃跑,他都要站不住了。深吸两口气,稳了稳情绪,他又回身拿起昨天浇水的花洒,灌了满满一壶,对着两棵小苗细心地浇起来。   妈的,我都要被淹死了。   这个傻吊,没看见我根都被冲出来了吗   嗨呀盗业你跟他一样傻,你不抓土,你还跳起来。   不跳起来他要淹到我头顶了,到底谁傻。   你傻。   你傻。   你傻。   你傻。   ……   荀衍回过神水都淹成海了,他忙把两棵小苗一把薅起来。   “救命!”   “杀人啦!”   荀衍大吃一惊,小苗被握地更紧了。他四处张望,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在你手里。”   “两尸两命。”   荀衍吓得松了手。两株小苗掉到水泥路面上,争先恐后地往路边的准花园拔腿就跑。   荀衍目瞪口呆。   第一感觉是萌。   第二感觉还没上来,晕了。   是个人都要晕的!!!!!   很快,这种惊吓形成的反应随时间褪去,荀衍幽幽转醒。兔子一样跳起来,抓起一把铁锹对着准花园上去就是一铲。   换成两株小苗蹲在铁锹上乘着春风目瞪口呆。   “等等等等等等等——”   “等一下!”   哗。   砰。   喀嗒。   一气呵成。   两个“鬼”脸朝地被掀翻在土堆里,拗过头对视一眼,连架都没吵起来。   “他插了门。”   “我们爬墙吧。”   荀衍躲在门后惊魂未定,甫一听到这段对话又草木皆兵地环视周围矮墙,有点后悔前院没房子就垒了矮墙。但转念一想,鬼怪之流,故宫的墙都翻得过去,于是又心惊胆战。   盗业蹦着细短的根茎跳到门口,一瓣小芽啪啪啪地敲着木门:“开开门吧这位先生,我们好可怜的。”   千乘跟上去:“是呀是呀。”然后尬着夸张的演技,转头问盗业:“哦?你倒说说,怎么个可怜法。”   盗业厚着脸皮配合千乘玩起了双簧:“听闻此处有人爱花,我兄弟二人不远万米而来投奔。”   千乘点头:“那是很远了。”   “哪想对方竟是叶公之流。”   “叶公谁呀?”   “好龙却怕龙的那个。”   荀衍冷汗还没干呢,又被气了一回。谁是叶公?谁是叶公!!!   一把打开大门,对着脚边两棵苗怒目而视。   “先生不喜欢花吗?”   荀衍冷不丁被礼貌地问了一句,就不好马上发作了,只皱眉道:“会说话的才不是花。”   盗业煞有介事地摇摇小芽,可怜它这芽又当胳膊又当脑袋:“先生没见过猫人对着小猫说话吗?”   “当然见过。”   “猫也会跟他们说话,只是你听不懂罢了。”   “胡说八道。”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跟小苗一本正经地聊天。   “非也,”盗业不知跟谁学的语调,老成在在地驳斥眼前的人类,两瓣小芽转着圈绕来绕去,被千乘的芽压住,它一把甩开:“你问那些人类,他们一定会给你肯定的答案。”   又说:“猫人爱猫,愿意跟猫交流,狗人爱狗,也愿意跟狗说话,为什么你们植物人就不行?”   四周静寂,风恰在这时停住。荀衍被问住了,好像自己真的如同叶公一样,嘴上说着喜爱,实际上并不能接受。   “深爱一个人,能够知晓对方的内心。热爱一件事物,就能听懂它的语言。”   “之所以能听到我们说话,只是你对植物的爱穿透了生物壁垒,破除了万千阻碍。”   “可是……可是……”荀衍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盗业和蔼的引导。   荀衍抬起一双清明的眼,语气嘲讽:“可是,植物为什么会走路呢。”   盗业:“……”   大意了,明明看别人忽悠挺容易的。   它侧过脸,拿一瓣芽摸着脑袋,虽然不知道哪来的脸和脑袋以及正面侧面,荀衍还是读懂了它表达的懊恼。   眼前一晃,另一个苗推开了口若悬河的这一个。   “牡丹精,千乘。”   言罢面前一堆特效,绚丽到荀衍的显卡差点带不起来。华丽的光芒褪去,眼前赫然是一株清翠的牡丹,亭亭玉立。   口若悬河的那棵见此情形叹了口气,两片小芽上下一搭,弯腰拱手:“盗业,牡丹魏紫。”   不用说,哗啦啦又是一段动画片里长达两分钟的变身,荀衍连细节都脑补到了,还自己配了一段背景音乐。又一株牡丹,不一样的是带了个小花蕾,隐隐透出一抹浅紫。   “卧槽傻子盗业,没土还开花。”   “因为我长得漂亮,丑八怪千乘。”   “我才漂亮,人们都爱黄色。”   “比如小说?”   牡丹精盗业旁若无人地开起了黑车。 作者有话要说:  黔驴(牡丹)技穷,除了加小规模特效啥也不会 不坑文,求收藏   第2章 大花剪秋罗   “这个变身有点酷炫。”   “但是变完了超级累啊……”   “但是看起来很唬人?”   “也有一点点唬到我。”   荀衍还没震惊于世界体系剧变呢,就听了一耳朵妖精相声,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他俩。   魏紫盗业终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虽然他这次也不知道牡丹花的视线哪来的:“不知先生名讳。”   好像被奇怪的说话方式传染了,荀衍张口就是一句不敢。反应过来也觉得有些好笑,又笑着补充:“我叫荀衍。”   “哦?”这一声和千乘双簧时那一声哦有异曲同工之妙,十分霸道总裁,“可是荀卿荀子的荀,游衍丹山峰的衍。”   荀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大、大概是吧。”说完不是很开心就补了句:“衍于四海的衍。”   于是盗业千乘再一次对视,无声交流。   这个人类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 (ノ=Д=)ノ┻━┻   人类荀衍这才满意了。   “住在这里可以,但我有要求。”   盗业点头:“好的好的好的。”   千乘点头:“说说说。”   “你们得身世清白,身上不能牵扯什么纠葛,给我惹来麻烦。”   盗业嘴角直抽,印象里他没见过这种话本的。   千乘听都没听:“好说好说。”   “其次不能作威作福,仗着是通天的妖精来欺负人,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   千乘摇头:“不会不会,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妖精。”   内心:不会不会,我们这种渣渣顶多通个地。   荀衍点点头:“我当然是个好人了。”   “那我们可进去了吗好人?”   荀衍上了二楼,藏在窗帘后暗中观察。   得到租房许可的两棵牡丹朝土里一跳,全跑到西墙根去,枝条互相抽了一阵,才安安静静地扎根。不过一会儿,就各自抽出一堆花骨朵。   “院子那么大,非要跑来跟我一起。”   “不要脸,明明是我先占到的。”   “你占到又不归你。”   “不归我那也不归你。”   无非就是这些了,看他们终于平心静气地晒起太阳不动弹,荀衍才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也是不想买种子的一天。   “想小剪刀了。”   “我们去把他带来吧。”   “那你要说服他成为男妖精,不然男女授受不亲。”   于是两只精怪就如何说服剪秋罗认同自己性别为男而激烈地讨论起来,由于互相驳斥,最后没能达成一致。   “干脆不告诉他了。”   “我们直接把他偷来。”   两相叶片互击,为这场讨论落下帷幕。花园重归寂静,唯余寒风悠悠,远风脉脉。   是日天朗气清,春寒料峭,经过几日居养的牡丹和人都养足了精神。相安无事的互不打扰和寂寞了有人聊天的满足感让荀衍适应了两个妖精的存在,而今天,他们将出发,干一件大事。   去偷一盆花。   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颤颤巍巍,一蕊新叶从修剪过的枝头冒出,茁壮的青棕色根茎布上了乱纹,显然,这是一棵生长多年的剪秋罗。   关于偷花这件事,劝说荀衍来,千乘和盗业是费了很大力气的。   人类荀衍对两个妖精的来历很好奇,甚至扬言要报警。   千乘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盗业也吓得小花蕾陡然一垂,却很快反应过来:“主人不要报警啦,把我们抓走了谁和你说话,长了三年的姚黄魏紫买起来可是很值钱呢。”   脸上还挂着露珠当眼泪的千乘也不住点头:“很贵的,很贵的。”   “可是国家不是说了,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吗,你们是怎么回事。”荀衍带上金丝眼镜,一副精明模样:“有组织,有预谋。”   千乘摆手:“没有组织没有组织。”   魏紫摆手“没有预谋没有预谋。”   我没有,我不是.JPG×2。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千乘偎着盗业,早没有了爽快样。盗业倒还好,想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口就说:“我们也不想的。”   “是啊是啊。”   “喝口水就成精我们也很困扰啊。”   “哎呀,是呀。”   “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荀衍一个花洒扔了过去。   “总之就是这样了,我们早早地成了精,后面的日子就很难过,被人买走,关在小盆子里,不敢瞎长,不敢使劲开花,不然人类就拿剪刀剪我们。”   “每次一剪我的枝条,盗业就要占我便宜。”   “剪我的时候是谁在一边卯了劲地吸溜?”   “哼。”   “苦啊,肥料再丰富多样,能比的上广袤大地吗?”   “那当然比不上。”   “土壤和水是供应普通牡丹的,我们够吃吗?”   “不够,我们可是仙草。”   “就这样,我们还不是最惨的。”   “你猜最惨的是谁呢?”   荀衍:“……”   荀衍感觉自从有这俩玩意儿他在聊天的时候似乎越来越沉默了,相声演员们都要给这一唱一和甘拜下风。   “我们喝个水就成精了,帝恕可不是。”语调从这里往下沉,盗业变得正经了许多,“十年。整整十年,他靠着月华和空气中微薄的灵气,一步一步成了精。”   千乘少见的没说话。   “你以为这是修炼来的吗?”   反问句给了荀衍答案。   “蒙昧的草木,从扎根的那一天,就已经被决定了命运。成与不成,都轮不到我们抉择。猫狗尚有灵智,凡草却一生混沌。”   荀衍不语。   这特么太感人了!潸然泪下!跪地痛苦!痛哭流涕!涕泗横流!   可荀衍是个人类啊……他虽然理解但是根本不能切身体会,看着俩妖精耷拉着枝叶和花苞一副深沉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偏偏又还不好意思笑。于是也憋出了苦大仇深的面孔。   如今看着被修了枝条,刚生出新叶的剪秋罗,荀衍很好奇三个花草精要怎么说相声,群口?   “我跟千乘上去,你在这里接应。”   并不等荀衍点头回应,两棵小苗哒哒哒翻上二楼,跳起来钻头一样挖土,挖完了一苗伸一片小叶勾住剪秋罗的根须,又哒哒哒顺着墙翻下来,风一样到了荀衍面前。   人类荀没见过世面衍:“……”   “所以叫我过来干什么?”   千乘:“料理后事。”   盗业一个爆栗:“处理后续!”   千乘:“哦。”   荀衍尽职尽责地把直直的剪秋罗塞进背包,又细心地抹干净泥土。两棵小芽看他弄完了纷纷伸出双手要抱。   他的脚却走不动。   最后荀衍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钱,拍了拍脚边张开小叶子的盗业:“养了十年的花,说拿走就拿走不好。”   “其、其实……”   “嗯?”   盗业缩起两片嫩叶,小心翼翼地说:“也、也没有十年啦……”   最后还是把钱压在了花盆底。   剪秋罗帝恕躺在太阳下幽幽转醒。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我的盆呢?????   一片叶子啪嗒呼到他脸上:“大中午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帝恕根须摸到底下的泥土,把自己随便扎了根,一起睡过去了。   围观了一切的荀衍:“……”   搞半天丫不是说相声的,就是演员面前的内张桌子。   说起来植物们和荀衍的作息是岔开的,他们白天睡,荀衍夜里睡。刚入夜那会儿清醒时间倒是重叠,但巧了,荀衍一天的工作量几乎都放到那块。吃完晚饭就坐在电脑前磨洋工,偏偏他不到十点半兴致不高,一到十一点马上睡觉。   等他坐在电脑前,植物们正聊着天,叽叽喳喳的千乘和盗业给帝恕解释前因后果,顺便渲染渲染自己的本事,以及看人的眼光。   “我这看人的眼光和老头看花的眼光挺像的呀。”   “我纵横大棚数月,就没见过几个草木之精,他一下买来仨。”   帝恕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点头不摇头,不哭也不笑,不叫也不闹。等到周围越来越凉快,他才张口要喝水。   千乘脚最快,马上从土里跳出来,跑去拿花洒。他勾着花洒的把儿一边往屋檐下的水龙头走一边传授知识:“我只教你这一回,你看好了。”   说完几片叶子拧开水龙头接起了水。   荀衍生无可恋地听着哗哗水声,抱起电脑从窗边离开了,顺手关上了阳台的门。   眼不见为净。   咕嘟咕嘟喝饱了水,帝恕招呼都不打,仰头吸起了月华。   盗业、千乘:“……”   “我们还没说完呢!”   第3章 云南甜竹   “大晚上的,就不能别吵吵好好睡觉吗?”穿着睡衣拖鞋跑下楼的荀衍生气了,天天人家睡觉他们就开始午夜场,相声说完接武术对练。   “看我黑虎掏心!”   “武松打虎!”   “白鹤亮翅!”   “跳广场舞!”   “你赢了。”   叶子跟叶子,树枝与树枝,摩擦对抗,虎虎生风,荀衍隔着玻璃都要以为是八级大风了。   招式过后是纯粹的嘴仗,一个说,我能打两个你,另一个说我能打十个你。在这种本身就是悖论的驳斥中,打赢的对方个数从等差数列变成等比数列,再然后以地球为单位到以宇宙为单位,最后归于混沌,这个终点谁先抢到胜利就属于谁。   自从帝恕被带回来后,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了,这一天,他终于受不了了:凭什么住我的喝我的还要带朋友回来开趴???   “嗨呀,”千乘枝叶搔着一朵花,香气弥散开来,“这不修仙嘛,谁不加班加点的。半夜两点就睡觉,十年下来,你得比别人少多少修为。”   “是的呀。”盗业接过话头,他一说话,雍容的花朵在夜间绽放,层层叠叠,清香袭人,“苦是苦了点,可是吃得苦中苦,方为花上花嘛。”   心机牡丹的香气传达到荀衍鼻尖,有些烦躁的情绪在清冷的月色中平静下来,思及人家修仙大事,也跟人类小孩备战高考差不多,烦是烦了点,说上两句就回去睡吧,大不了明天买副耳塞。   正要转身回屋,帝恕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到了院子里,牡丹们跟他解释过后,他就开始放肆地生长,天天抖着一身漂亮浓密的叶子。这不,吸过一阵月华,他扭了扭肥嫩的植株,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就挪着根须去水龙头底下接水喝,喝饱了又挪回去。   碰到荀衍,他还挺诧异的,到点了还没睡,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帝恕歪着脑袋,过了一会儿从身上掐下一片叶子:“给你吃。”   荀衍接过来就放嘴里了,吃完一愣:我刚刚在干什么!?(#Д) 不行我得赶紧查查有毒没毒!   结果生物钟很快就接管了他的大脑。虫子一样蠕动到楼上的卧室,往床上“砰”地一倒就睡了。   这声音还吓到了三个花精。   帝恕、盗业、千乘:“???”   帝恕:“我去看看吧。”   千乘一听要说去楼上,很欢快地一马当先从阳台上翻进去了,帝恕和盗业跟在后面。   千乘:“嗨,没事。”   帝恕跳上床,枝条拽起被角,一点一点拉扯着帮荀衍盖上了。   “我们走吧。”   徒留一屋一床的污泥。   三个妖精收起根须,垂下小花,在晾晒好的床单被套前乖巧地站成一排。   盗业:“真、真、真的是这样的。”   帝恕:“我们下次会注意。”   话说到这种地步,荀衍也怪难为情的,帝恕什么错都没有,怕自己冻着好心好意帮自己盖被子,而他之前还打算怪他,多不好意思呀。   “那,那下次要记得把脚擦干净或者叫我哦。”   三个妖精整齐地点着花:“知道了知道了。”连帝恕的频率也少见地同步了。   “呃,”他又走回来,“还有,谢谢你昨天的叶子,我睡得很好。”   帝恕于是开心地摇晃身体,沙沙地响。   荀衍关上了小楼的门,今天的任务是买耳塞和食材。春天到了,笋子从雨水里抽条,最是鲜嫩肥美。   从一楼的客厅直接打开西北角车库的小门,北门外是一条干净平整又宽阔的路,开车出来锁上门,前院的大门也就不管锁没锁了。   导购大妈从一袋匀称的笋里抽出一条肥肥的,上面还冒着点绿芽,对荀衍说:“这个拿错了,两个价格不一样。”   荀衍回想着他有没有捡过一根这么胖的,刚想说那就放回去吧,大妈又安利起来:“不过这种确实好吃,说是从广西进的,”她瞅一眼价格表,“哦,云南。买点回家尝尝吧,炒肉凉拌都好吃。”   听她这么说,荀衍又找到竹笋那块,拿了一只云南来的笋,想着那么胖应该够吃两天的了。不过货架上没有一只比刚才袋子里的更胖了,肥嘟嘟,肉乎乎,不看重量颇有一番可爱。   价格一打出来,大妈都惊了,挺不好意思地说:“哟,这是连飞机票都算到里头了。”   荀衍笑笑没说话,拎着两袋笋和一堆其它的蔬菜放进手推车,去买五花和咸肉。   今天的主打菜色本来是春笋,五花,咸肉一起煮出来的腌笃鲜,初春时间喝上一碗非常快活。但是买了坐过飞机的甜竹笋后,荀衍又加了一道甜笋炒肉丝。拟定了菜单,烧了开水,煮上米饭,他决定把笋拿出来烫一下。   结果塑料袋破了一个大洞,只有一只甜笋还安静地躺在里头。   荀衍大惊,难道是那位婶还是娘还是啥的她家的猫跑进来了?   可是笋也不是肉类啊,外面的皮没剥,老根也长在底下没切,猫会爱吃吗?   “什么人!”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惊呼:“老荀!!!地底下有小偷!”   “啊啊啊不要咬我!”   “是老鼠吗哇哇哇,救我啊衍衍(⊙﹏⊙)!”   荀衍三两步跑到了门外,拿起一把锄头:“小偷怎么会在土里,瞎嚷什么。”虽然这样说,他还是很小心翼翼,毕竟最可怕的就是未知。   超市来的甜竹在地下一脸懵逼。   它悄悄地探出它的小绿芽环视四周,西面的土壤里三棵花草有两个抱成一团,已经把根从土里拔出了一半。   (#Д) 震惊!一男子院中竟有……三只妖精,哦不,四只了。   他怎么这么倒霉,他明明只是想偷偷长成竹子逃避被吃的命运啊!   一比三,加上人类一比四……   “我我我我我”他躲在土里出了声。   “啊啊啊啊啊啊老鼠会说话荀衍快报警抓它做研究!”   “我投降!”甜笋从土里怯怯地露出一个头,“别别别别研究我……”   帝恕:“老鼠的头上为什么会长芽”   盗业:“那是黄鼠狼?”   千乘:“黄鼠狼也不长芽!”   这个芽和头放一起就比较熟悉了,荀衍走近了点:“你是那个笋?”   “是啊是啊,不是老鼠和黄鼠狼来的。”   买的时候摸起来硬硬的笋现在做着大幅度地点头动作,一整颗兴奋地要跳起来。然后很快缩回去了:“呜呜呜那你能不能不要吃我……”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次它的头不是向前面点了,而是往一边歪。   千乘又蹦出来把所有人都卖了一遍,伸出一条枝子一边指一边说:“我叫千乘他叫帝恕他叫盗业他叫荀衍。”气都不带喘一口,然后似有所觉地问:“你不会没有名字吧?”   “怎么可能!”甜竹被鄙视之后马上蹦了起来,给荀衍诠释了一个“一蹦三尺高”,“我叫甜、甜……”   “甜竹吗?”荀衍问。   “当然不是!你会叫人类吗?我是说我单名一个田字,梯田的田。”它又突然蹦起来,叫道:“我有姓!”   千乘:“它有姓?”   盗业:“它怎么能有姓!”   帝恕:“它为什么不能有姓。”   千乘:“我们都没有姓!它怎么会有!”   盗业:“花精的姓名是能随便起的吗!”   帝恕投去一个奇怪的眼神:“我们的名字不就是随便起的吗?”   千乘、盗业:“我、我才没随便呢……”   甜竹听了,更加得意地装起逼来:“我复姓,慕容。”   那芽梢的得意简直能发光,一晃一晃的搞得荀衍眼角直抽,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无奈啊……好在他现在不仅省去了买观赏花卉的钱,还有了初具规模(?)的竹林,甚至这些玩意儿还特么怎么养都不会死。   尤其是第三点,说服了他不去把这些奇怪的东西丢出门,毕竟他只是个好植物的荀公啊,真让他养,哪个凡物也别想活长。   就这样,坐过飞机,见过世面的甜竹也扎根了。   只见它往地下一戳,不出一分钟,一棵三尺的幼苗就拔地而起。   千乘跟另两个蹲在西边吐槽:“是个大个子,就是细了点。”   又过了一分钟:“停停停你不准再长了!”   “可是,”新出炉的慕容田挠着头,“这不是我的原型,维持起来很累啊。”   三分钟后:“啊啊啊啊啊啊啊魂淡!!!”   五分钟后:“衍衍快把这个怪物赶出去!!!!”   十分钟后,千乘和盗业已经有气无力:“赶……赶出去……”   十多米高的竹子从院墙上延伸了一大半,荀衍生无可恋:但愿没人看见它这么长,不然他要怎么解释。。。   两棵牡丹喊累了,只过了一会儿就没了声音一起睡了,睡之前,他们还约定,不准别的精再进到这个院子里来。   至于帝恕,早就敛目闭口了。   慕容田却没把握好他们的节奏,东瞧瞧西看看,它长得高,一下就能看见很远的地方,远处的丘陵,丘陵后的人家,池塘与小溪,还能听到空旷的空间里鸟鸣和狗叫,和它以前呆的种了密密麻麻树的山腰不一样,和他后来经过的飞机车厢超市也都不一样。   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地方呀,它居然拥有了伙伴。   当然“伙伴”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否认的。   遥远的地方,高高的云层之中,郁空桑躺在一块轻飘飘的云烟上,用以飞空的机械不时从他上空呼啸而过。他感受着目的地越来越多的精怪,陷入了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是的,我也没养过甜竹 (好可怕我居然又在补设定,难道就不能像超级飞侠永远也不告知国际机场的位置一样回避设定吗?荀衍的人设也是)   第4章 郁李   千乘伸长了枝条使劲嗅,像狗一样。其它几个也没好到哪去。   “衍衍你在吃什么呀?”   “腌笃鲜和甜笋炒肉,还没好呢。”   “啊,”他一脸陶醉,叶子和花朵都舒展开,瘾君子吸毒后的样子大概就这样了,“比老头手艺好太多。”   盗业也流起了口水,在贵气的花瓣上形成了露水,一边吸一边疑惑:“我怎么淌人类的口水了。”   千乘接话茬:“我也是,要是我能变成人该多好啊。”   说完这句两个花对视一眼,纷纷大声念叨起来:“我要变成人我要变成人我要变成人……”   咚。   一个光裸的人落到土壤上。长长的头发丝滑发亮。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掸一掸身上的尘埃,赤着脚走进了小楼。   千乘、盗业、慕容田:“……”   院中一阵寂静。   荀衍盛出一碗汤,尝了两口,正打算端出去,一转头就看见非常有冲击性的一幕。   嚯!好看!   诶?!光着的!   “你、你谁啊。”   少年模样的美男弯起眼睛笑起来:“帝恕。”   荀衍突然感谢起自己的性取向。这么好看的人给直男看了那绝对是浪费资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院内一片惨叫,“帝恕快教教我们!!!”   “也没什么,”帝恕慢条斯理地穿上荀衍递给他的衣服,荀衍帮他托着长发,“就跟你们一样,念几遍我要变成人。”   他很抱歉地指着头发告诉荀衍:“这个我变不掉了。”   “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扎上。”   可是找了半天,荀衍也没在他的房子里找出一条橡皮筋,最后他拿出一根买鞋送的备用鞋带。   帝恕摸着头上的鞋带,转头对荀衍笑:“谢谢衍衍。”   耳朵尖上的接收器告诉荀衍的大脑它很热。“不客气,吃饭吧。”   院子里三个妖精的声音快要震破天了。   “我要变成人!!!”声嘶力竭。   “我要变成人!”嚎到破音。   “我也要变成人!”这个声音就远在云霄了。   “哎哟!”   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脸朝下栽在了地面上,反应过来惊喜地手脚并用爬起来,脸都不擦,欢快地朝屋里跑。“帝恕衍衍!”   “我……嘤嘤嘤我也要变成人嘛……”   腌笃鲜一人半碗,因为好歹是人形,单位也换成人了。而甜笋那一碟,看重的就是个人实力了。光是看了几眼就学会用筷子的三位,下筷又准又狠。荀衍还没吃多少呢,见状端起菜碟趁没吃完划拉了一半到自己碗里。两个妖精有样学样,争抢起来,只有帝恕看见他们放下筷子手速更快了。   一锅两人份的米饭被刮了个精光,荀衍拿出内胆,在底部边缘发现一个小洞……   哎……无语望天。   吃完的千乘盗业歪在凳子上学老头打饱嗝,被帝恕鄙视了一番,又马上坐直。千乘揉着肚子说:“我还是第一次吃人类的饭呢,真好吃。”   盗业:“老头给他孙女做的鸡汤你没喝?”   千乘咂过嘴,又瘪了瘪:“不好吃。”   汤足饭饱,两只牡丹聊着天,院外甜竹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还在不停歇地刷屏着它的愿望。帝恕在一旁看他刷盘子洗碗,看完一遍也加入进来。   午后的阳光与风微醺,穿过混凝土钢筋的墙,穿过透明玻璃的窗。   “啊!”   荀衍忙把碗碟放下,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还没等到回答,他就看见两棵牡丹躺在原先小孩躺着的椅子上,身上还套着他的上衣作裙子。   荀衍不厚道地笑了:“哈哈哈中午有雄黄吗这怎么还现原型了。”   两棵牡丹嘤嘤嘤地哭诉着,求荀衍把他们放到土壤里去。   荀衍倒是挺惊奇,问道:“平时不是蹦得很欢实嘛。”   “好累啊……”千乘说,“累得不想说话,求求衍衍你快救救我们吧。”   盗业在一旁点头,昨天开的花被他一口吸进肚子里,才有了精神说话:“预订一下晚饭,我会努力修养再来的。”   荀衍往厨房看了一眼,帝恕也正转头看着他。他笑着说:“刷完这些我自己回去就好,撑得住。”   听了这话,荀衍又忍不住数落起两个牡丹精:“看看帝恕,再看看你俩,我就不说贴心不贴心有礼貌没礼貌了,你们能不能认真点修仙啊?”   “晚上开始晚上开始。”   “认真修炼认真修炼。”   甜竹嗓子都喊虚了,还在坚持不懈,非常值得敬佩。   日头渐下,天空出现灰暗的蓝色,三月的白天在六点结束,荀衍的房子里也迎来了热闹的晚餐时节。   千乘和盗业互相挤着进了门,大声嚷嚷:“晚上吃粥吗?”   帝恕摆着碗筷对他们微微点头。   “哇,帝恕像个大人呢。”   “我们以后也会长大的。”   “长多大?田田那么大?”   “那是傻大个!”   “哦……”   “我们长衍衍那么大。”   “哇,那很好的,我喜欢。”   一群人围着小桌子坐了下来。   一楼非常空旷,一个小小的车库,盛放着小电动和一辆越野,小电动还常常被放在屋檐下。一个装了油烟机的厨房,烟气从屋侧跑出去调戏甜竹,打开它的按钮开启中午的背景音乐。然后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客厅和楼梯了。他们就坐在客厅偏向厨房的这块。   吃的时候就没有人说话了,都是筷子碰碗碟的声音,因为下手重,声音也格外的响,院子里的甜竹口水就要留成雨。   结果还没吃两口,牡丹们就不甘心地躺在椅子上了。   盗业伸枝条:“快扶我起来,我还能吃。”   被帝恕一手一棵扔进了光秃秃的花园。   “衍衍,我们吃吧。”   和好看的人在一起吃饭就是舒坦,即使对方看起来是个未成年,即使事实上对方连个人都不是,这些都不妨碍他就脸下饭。   收拾起解决干净的菜碟,帝恕很愧疚地说:“对不起衍衍,我撑不住了。”   “那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帮我刷碗好了。”   得了原谅的剪秋罗这才点了头,回院子里栽自己去了。   “我下次要算准时机,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我要跳着过去,到了桌子跟前再变成人。”   千乘挠挠下巴:“我觉得我们可以在沙发上放两个花盆。”   “什么都好,做人类真是太好了,要是能不穿衣服就更好了。”   甜竹念叨渴了,蔫蔫地随初春的冷风打摆子,模样有点可怜。剪秋罗精包容地给它灌了桶水,获得一枚感激的小眼神儿。   “过段时间再试试吧。”   甜竹弯下腰,眼泪都沁出来了:“我想吃肉。”   慕容田到了晚上都没吃上肉。   在帝恕的带领下,六点一到,一群精怪就开始了他们漫长的修仙旅程,吸月华。   人类荀衍纳闷地望着无星无月的天。问道:“哪来的月亮?”   千乘狂笑起来:“你让我想到了老头说过的一个笑话。”   盗业也跟着一起前后晃着哈哈哈,纤细的根茎似乎经历着九级大风:“我也想到了!”   两个花默契地对视一眼:“哈哈哈哈金三胖登月!”   帝恕没忍住,小幅度抖着叶子:“别听他们扯。”   盗业说:“是啦是啦,我们吸的不是那个月亮。”   解释了一大堆,好像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迷迷糊糊的,只说确实不是。荀衍也信了,毕竟光秃秃的月球上有什么可吸呢,磁场?潮汐?可是,植物都能成精了,科学道理还能够继续解决一切物理问题吗?   如往常一样,荀衍坐在电脑前冥想,楼下是牡丹花的相声日常。他不禁搜寻起不会存在的答案,结果五花八门,没有一个正常的人给出一个正常的回答。   毕竟,相信月华这种东西本来就不算正常了。   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打开了一本修仙小说看到了十点。   “怎么办?”他焦急地继续阅读,一边读一边问自己怎么办。看到十点零五我就关。可是再来两分钟我就能把这章看完了。   什么!下章是一个小高、潮!主角蚯蚓精就要进化了!!!看完这个我就工作,不会花上五分钟的,正好是十点十分。   一章居然没写完?那看都看了,时间都花了,停下来多不好。   小高、潮怎么那么长!算了,都看到这了。   好了,这个Climax过去了,我再看一章平稳安宁的过渡,抚慰一下激动的情绪。   很好,十点三十二,是正常工作时间。敬业的荀衍终于开始了一天兢兢业业的工作。   又过了半小时,荀衍恋恋不舍地关掉了电脑,毅然决然地戴上了耳塞。   卧室灯灭,天空中乌云散去,冷月出了层云。   一个如月的身影从迢迢远方缓缓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努力的模糊不该有的设定,比如荀衍的工作,想写一个童话每天都恢复出厂设置的那种。   第5章 西府海棠   吱呀。   纯粹作为装饰的木门被来人打开,门栓段成两截。   周裳一脚踏入,满院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哆哆嗦嗦的声音从西北和东北两个方向传来。   “帝帝帝帝帝恕、有有有有有鬼”   周裳讥讽一笑,落入西南角,无声无息地化作一棵郁李,满树芬芳,正在等人。他想,梁春真是太慢了。   又是无声寂静。   “好哇!”千乘跳了起来,“又是一个抢地盘的狐狸精!”   盗业和慕容田也没有沉默,叫嚣着把新来的赶出去。   牡丹们跳出坑一路喊打喊杀跑过去,甜竹九十度弯腰想伸过去自己的脑门儿,结果没够着,又往前挪了两步。   也不见郁李如何动作,三个精怪如出一辙被弹了回去,叶子都洒落一地,甜竹跳脚捂着大脑门儿,震得荀衍在床上直晃。   牡丹眼泪汪汪,千乘气不过还要再上,被帝恕喊了一句才记起身上的痛。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小声嘟囔一句:“那我听帝恕的。”盗业早就回去安静待着了。   耳边又是一声冷嘲,千乘气得牙根痒痒。   不自量力。   月正当空,远处村庄的狗吠隐约传来,飞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庭院。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轻掩的门扉再次向来人敞开。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沉默的空间中响起:“打扰。”   七点的阳光柔和地照进卧室,这个号称德国进口的耳塞真是太有效了,睡觉时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只不过他用不惯,还做了一夜被束缚的梦。习惯地往楼下望一眼,安安静静。   等他下楼他才发现哪里不对。   叶片上蒸腾的雾气显示着这几。棵植物分明没睡,两棵牡丹一棵甜竹巴巴地望着他,委屈地像群受气小媳妇儿,要是能看见眼泡,那里头一定全是泪。   “嗤,得了便宜还卖乖。”   陌生的声音一下提醒了荀衍,他抬头,西南角盛放着一树宝石般的花朵,花树下站着一位年轻人,一袭青衣,乌雪覆颈。   树下的人回眸。   一瞬间,荀衍几乎要醉了,那是一坛陈年的桃花酿,一盏一盏饮下,不知此杯何数,不知今夕何年,只想邀饮那人,千杯不复醒。   他笑了。   荀衍眼前便是整个春天,从江南柳荫桥水,到漠北白杨黄沙。   “操,男狐狸精。”   帝恕一叶子拍上千乘的头:“闭嘴,昨天的果子你没吃?”   梁春开口,声音如暖河融雪,春风化雨:“可否收留?”   荀衍没听懂,但这不妨碍他回话:“好好好,行行行。”   他张开莹莹如玉的手,手心赫然是一颗艳如石榴的果实,带着细长的蒂。“聊表谢意。”   荀衍拿起果子,耳朵还不大灵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海棠果一入口,酸中带甜,口齿生津,甫一下食管,突然一股能量充斥了他的身体。大脑突然兴奋起来,他也跟着兴奋了,这是想要工作的情绪!   美人也不管了,住户也不在意了,他咚咚咚爬上木制楼梯,乖巧地坐在电脑桌旁,不知疲倦地工作。   帝恕望着梁春,眼神冰冷。是个妖精都发现不对劲了。   “你放心,没有害处。”   “你违背的是他的意志。”   梁春:“很抱歉,我下次注意。”   帝恕:“不该再有下次。”   这一奋发工作,就前所未有地完成了一周的工作量。荀衍神清气爽地走下楼跟人道谢,诧异这个人样子并没有没变,却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醉意,不过如沐春风罢了。难道他那么快就生出了免疫?   得知又是两个妖精,荀衍止不住地头疼。他以为,植物比动物安静,没想到还有会说相声的植物;他以为,植物总不比小孩闹腾,结果每天早上客厅亮着的电视给他上了一课;他以为,植物喝水就好,成精了连水都不用浇,然而厨房里坏掉的电饭煲内胆正嘲笑着他的天真。   所有的他以为,都只是他以为。   现实给了他惨痛的打击,然后是无数连击。   然而他都已经答应了,这个时候撵人他根本做不来。他又劝慰自己,好歹多了个集中注意力的Buff,能让他快活地刷微博看小说打游戏,那么被打扰似乎也没有太过难以忍受。   理智和感性无时无刻不在互相妥协,互相洗脑,以及互相安慰,最后达成一个柔弱的结果。   院南的郁李和海棠兀自开着,一树粉,一树艳,荀衍在树下,碧玉般的树荫打下来,盗业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昨天动画片里的绿色原谅帽。   “呵,这个人,心可真够软的。”   “阿裳,人在屋檐下。”   “知道了。”   “对了,”荀衍突然出声,打断了树与树的无声交谈,“你叫周长,你兄弟难道叫面积?”   周裳:“……”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气得脸都黑了。   而周裳决定原谅荀衍是在午饭之后。   “还可以吧。”周裳歪在椅子上尝了尝做了第二遍的腌笃鲜。煮汤的锅子都要溢出来了,才勉勉强强每人都分了点。   “看不上就别吃啊。”千乘日常怨念。   不出意外又是一声冷笑,频率太过频繁,千乘都能把这种声音当成是对方的呼吸了,这样一想,就一点也不气了呢。   手指往外一点,周裳好整以暇地端正坐好。结果过了几秒,外头跑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一张肉乎乎的脸蛋,上头两只圆咕隆冬黑不溜秋的大眼珠子,一高兴,嘴角弯起来,肉嘟嘟的脸肉就控制不住地跟着动。还好眉毛淡淡,不然跟着动的话荀衍一定会笑出来。   试问谁不喜欢可爱的东西!   “衍衍,我也要吃饭!”   就是脸肉了点,身上还是不算胖的,没有藕节样的手脚,也没有手心里窝了一堆的人。啊~~~~真是可爱。他忙从沙发上抓来一件没洗的上衣给小孩套上,套完顺势抱在怀里。   千乘丢下饭碗跳过来:“田田,你以后就是个男孩子了。”   盗业摇头:“不对不对,男孩子是有JJ的。”   周裳咳嗽了一声,扭过头没说话。   梁春还是那脸百年不变的微笑,说:“还没到能化形的年龄,外界再帮助也是发育不全。”   拉开衣领,荀衍好奇地往下一看,怪不得刚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止没有JJ,还没有neinei。   “不过,”梁春又道:“这竹子是吃了东西成的精,资质太差,自主化形怕是要很久了。”   荀衍顿时生出一种自家孩子三岁还不会说话的恐慌中,着急到还摸了一把小孩的脸蛋,天呐,这手感要上天了。“那……”   “要是再能吃到或靠近好东西,也要不了太久。”   荀衍闻言舒了口气,又突然发现上哪寻什么好东西去,愁苦之余,手上软绵绵的脸肉也没舍得放下,直到慕容田嘴边一滴油滴到了他手上。   “……”   当然是选择原谅它啊。   抽出一张纸抹净了油脂,荀衍还不忘给它擦嘴,温柔地哄着它:“慢点吃。”   他的手还没有拿下来,长在了小孩脸上,感受着像小球一样圆圆的腮帮子咀嚼时一起一伏地动作,肌肤柔软,滑嫩,是无限的享受。   千乘早就愣了。   盗业是个鸡贼的,马上弯腰低头给周裳夹红烧肉:“师父!”   “哼,草木早分家了,谁是你师父。”虽然这样说还是夹起了红烧肉。   盗业一举截胡,随机应变,把肉转而放进梁春碗里:“师父!”   “喂!”   梁春呵呵一笑,却指着帝恕说:“要收也该收这位。”   帝恕埋头吃着不说话。   “哪个老师不喜欢勤快的学生。”   千乘、盗业:“我以后一定通宵修仙!”   荀衍觉得好笑,问他俩:“不说相声了?”   千乘盗业摇头:“不说了不说了。”   荀衍问:“不开武林大会了?”   千乘盗业摇头:“不开了不开了。”   荀衍问:“不打嘴仗了?”   千乘盗业摇头:“不打了不打了。”   荀衍最后问道:“那……也不看电视了”   眼角马上耷拉下来,两个牡丹精十分可怜:“就看一集。”“每天一集。”   坐在荀衍腿上的小肉脸从碗里抬起头:“拜师学法术我就能像这样吃肉了吗?”   促成这次法术教习之后,荀衍时常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悔不当初。当时是抱的是牡丹们努力修仙,不发出声音让他可以自由地丢掉耳塞的想法,结果是不说相声也不瞎比划了,人家搞实战演习了。   “白虹贯日!”一个小烟花在二楼的高度炸开了。   “明月当空!”一小束灯光直直刺上卧室的天花板。   荀衍抖着薄薄的眼皮,气炸了。   甜竹在帝恕的帮助下学习配合别人的术法,轻松地让自己变成人,看见荀衍走出来看很惊奇:“衍衍你不睡呀?”   其他妖精一看这阴沉的气场都默契地闭紧了嘴。荀衍一张口,声音和气场一样阴沉,从喉咙里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不准打扰房东休息,听见了吗?”   一众妖精安静地点头,不敢触一点霉头。   荀衍终于得了一夜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不写一个女性角色? 因为我已经忘了异性是如何相处的了QAQ   第6章 绿牡丹   工作任务提前完成,荀衍得以轻松地玩了好几天,昨天晚上也是随着妖精们一起通的宵,五点多才放下鼠标,昏昏沉沉地睡了。   生活美好的如同双休工作的周末,他真想睡个天昏地暗,不理晨昏。但是十一点半的准时智能闹钟终结了他的睡眠。   “衍衍!今天吃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   荀衍气冲冲地坐起来,瞅着趴在他玻璃窗子上的三个小孩:“吃白开水!”   可是白开水也要烧啊……   只能认命的从床上爬起,告诫自己下次不能再晚睡了,头昏脑胀,大脑皮层里头塞下了一百只沉闷的大鼓,咚咚咚地敲。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买点去火的菊花茶喝,才能使自己不被气到上火,或者气到英年早逝。   冰箱里的菜也不多了,他这一趟出门肯定免不了了。人的懒就像铁锈,越生越多,慢慢的就难以动弹。荀衍不想出门,尽管他已经幻想了很多去这里去那里的画面和故事,但是他,不想出门。   一日为宅,终身为宅。   难过的不想吃饭,但心理抵抗不了生理。他距离上次进食还差五个多小时就到一整天了。   他掏出一箱方便面,煮了一袋,煮完一群妖精笑嘻嘻进来分食。他想起了那段对话。   那天他问梁春说:“你每天笑啊笑的脸不会僵吗?”   梁春居然告诉他会。“但是会笑的话,通常都会过得容易。”   其他几个妖精,不知怎么听到的,他一生气就跟他花儿似的笑。可是荀衍更生气了。   这个时候他们又会拎着慕容田过来傻兮兮地笑。荀衍就会气不起来。   那圆乎乎的脸蛋,圆乎乎的眼睛,笑起来也都是圆乎乎,一点也不打折。   哎……一人分了一筷子面条,半小勺汤。周裳吃完抹抹嘴,一脸欠揍地说:“这个不好吃。”   荀衍又生气了,他一边生气一边告诉自己怒伤肝,转头又拎出了五袋扔锅里煮了,还凉拌了一碟烫好的笋丝,从罐子里捞出昨天腌的黄瓜条装盘。   周裳眼巴巴地看着所有人吃得欢实。他倒是很想去抢,可他一伸手,就被梁春体贴地挡回来。   方便面也吃得很开心地慕容田仰起小肥脸告诉荀衍:“这个面条里的东西都好吃,肉也很好吃。”   看的荀衍一把掐了上去:“你就说你觉得哪个肉不好吃吧。”   “嘻嘻嘻。”小甜竹也不辩论,抿嘴一笑,两腮鼓鼓的,空着嘴巴也像藏满了食物。   吃完千乘和盗业照例植物状躺在椅子上哎哟,等着帝恕把他们俩扔出去,如出一辙地有出气没进气。帝恕去了厨房拿垃圾桶,还没出来,盗业眼角瞥见那熟悉的手指一点,迅速地猛然往地上一摔,结果被点个正着,变成赤、裸裸的小人又一次脸朝地磕在了地板上。   梁春戏谑道:“诶,阿裳,怎么能这样呢。”话没说完就笑开了。   千乘趴在地上,抬起头愤愤地说:“你也就会这一招了!”   周裳哼的一声,高傲地端起架子:“你们俩洗碗去。”看到荀衍马上又放下了:“QAQ……”   荀衍确实心软,从厨房里端来一碗早就盛好的面条。周裳感动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零八遍。   他扭扭捏捏地小声嘀咕:“衍衍做什么都好吃的。”   大魔头荀衍满意地笑了。   帝恕也很开心地把两株牡丹扔进了厨房。   钥匙□□孔里,远在花园的千乘玩起了解说:“卷帘将军要来了。”   哗啦啦卷帘门朝上卷成截面正方形的筒状,横亘在最上头。   “卷帘将军飞上了天。”   “笨蛋,”甜竹弯着腰,头顶都要戳到千乘的头顶,“不是卷帘将军是卷帘门。”说完马上直回去,也不怕闪着腰。   “你才笨蛋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喂!”千乘剑指周裳,“你个子高你跟那个傻大个说。”   “哼,我才不跟草说话呢。”   盗业:“是呀,作为一棵树,一株草都比你高。”   “切,我要长起来,整个院子都盛不下。”   “那你长呀你长呀。”   “就是就是。”慕容田插嘴。   千乘抓住机会,大喊:“慕容田!你才是笨蛋!”   荀衍这次单独出门是经过了重重阻碍的。千乘和盗业都表示很想到人类的市场去。田田也想去,可是它很怕自己突然在超市里变成一棵竹子,直接被人砍了做成凉席。   “我们得去的。”盗业说。千乘点点头。   “我们已经算是人类了,要有人类的衣服。”   荀衍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由衷地笑着说:“买是当然要买的。”   千乘和盗业开心地直跳,荀衍拿出一条软尺。   千乘、盗业:“……”   “来吧,量好了你们不仅不用去,还省了试衣服。你们是不知道,大冷天试衣服最折磨人了。”   每个妖精都量了一番,当然最重要的是甜竹的尺寸。   哇,一米二了,坐车要买全票了。哇,肚子超可爱,和脸一样圆。   “竹子精也会长胖吗?”   梁春笑道:“你见过谁浇竹子是用的肉吗?”   “……懂了。”   茶叶店人很少,门口摆着一堆花,门前都是土。荀衍等老板清理出一条干净的路,直接问了有去火效果的,随便抓了一包。出门看到门口摆着的白色菊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花?”   老板马上体贴地说:“杭白菊,去火的。”又十分温柔地问:“二十,要不要来一盆。”   一听去火,荀衍脑子一懵,二十块钱就机械地掏出来了。老板喜滋滋地给塑料花盆套了个白塑料袋。   “喝好了再来啊。”   目送荀衍离开,老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一边说话一边咧嘴:“老李,菊花玫瑰花芦荟全给我再来几盆,这玩意儿太好卖了。”   买完茶叶和食材,荀衍还在超市买了五套九十九一身的家居服,反正植物们也不出门,还不如就穿个睡衣,大不了一人一个颜色。   摸着料子还挺舒服的,他又给自己也买了一身。买完这些一点都不重要的东西,他开着车向远处的童装店进发了。   打开卷帘门,把车停进去。荀衍刚从车里出来,两只牡丹就聚到了他身边,殷勤地要帮他拿东西。   “有肉!”   “有鱼!”   “有虾!”   “我闻到了糖果!”   “这个袋子里装的是杯子蛋糕!”   “呀!一整箱酸酸辣辣~”   慕容田没挤进来,在门边等着,看到他问道:“我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荀衍摸着它的头,对它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跟我上楼。”   “看!是粉色的。”荀衍打开盒子指给它看,一个可爱的小袋子放在一边,一条粉色的纱裙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正中间。荀衍把它抖起来,前面还有一个紫灰色的纱制蝴蝶结挂在腰测。   “好看!”甜竹瞪大眼睛,真心地赞叹。   荀衍又倒出小袋子里的东西,两把小梳子和一堆头绳发卡滚了出来。“还给你买了一把hello kitty的梳子和一把米菲兔的梳子。”   慕容田接过两把小梳子惊叹道:“哇,这么好看的梳子都是给我的吗?”   荀衍把盒子往它面前一推:“裙子和这些也都是给你的。”   “太开心了。”它说,“谢谢衍衍。”   荀衍笑着揉了揉它的头。   过了一会儿它又说:“我喜欢衍衍。”   楼下又炸开了。   “哼,这个荀衍,狐狸精一样,招了一个又一个。”   “还别说,你可是自己跑来的。”   “哼,还不是大老远就闻到了狐狸味。”周裳已经发展到了一句话不哼哼会憋死的程度了。   被议论的对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闭目敛神,一言不发。   梁春眼带笑意:“你好。”   人家也没理他。   接着是帝恕:“叫什么,什么花。”   人家照样没理。荀衍抱着穿裙子梳马尾的小肥脸下楼,就看到了这仿佛坐老虎凳逼供的情形,习惯性地怔愣。   他这个院子很久没来过人类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人还是妖,说错话多尴尬呀。   “休晋。”   冷酷地撂下两个字,走了。   荀衍:“……”   “刚刚这里是不是坐着一个人?”   “是啊是啊,他的名字现在还刻在我脑子里呢,不信我写给你看。”千乘说完就蘸水在桌子上写起来。   方方正正的两个字证实了荀衍的猜测,这是一个可以用声音写字的妖精。真的是一个高等的妖精了,比和千乘盗业初见时那巴啦啦一样的特效高级多了。不动声色,细思极恐。   荀衍一边揉着小团脸一边想,兴奋和一丝恐惧同时侵袭着他,傍晚的日暮有流汗后的冰凉。   所有人都收敛好震惊的表情,结伴走进院子。休晋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西南拐角的一株菊花。一朵花开在头顶,白色的边缘,内里青中透黄,不过一朵就开出了花团锦簇的模样,一看就是什么名贵品种。当然如果忽视颜色,很像他下午在茶叶铺子门口买的“杭白菊”。   他买完就后悔了,杭白菊特么根本就不长这样!当时他就有一种宿命感,果然在这里应验了。   他觉得自己真有撞妖怪的体质,难道八字太轻?   但是正困扰着他的,不是这种神学玄学,而是一个植物学问题。   这特么是什么品种?   牡丹是姚黄魏紫,海棠是西府海棠,竹子是甜的,剪秋罗属就一个大花,郁李也已经精确到种了,菊花呢?这一大属得有多少种类啊!   好奇的人类荀衍强压着一丝丝的恐惧,把手机镜头对准了漂亮的花朵。   咔嚓,识别。   绿牡丹。   天呐!他找到了!一模一样!看完名字和图片,他叉掉了植物识别软件。知道名字满足好奇心就够了,怎么养是花草们自己的事。   “咦?他也是一株牡丹吗?”千乘惊喜道。   千乘、盗业:“师父我想学修仙!”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把每一章都看了,心里就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想努力日更   第7章 寒兰   休晋是一个很独特的精怪,他不与其他人说话,也不参与晚餐和午餐,终日里风餐露宿。雨来落叶,风来开花,除了开花的时节,正是一棵菊花该有的样子,却在这个小院里格格不入。   这里本没有一棵不动的植物。所有的杂草都被周裳以干扰灵气吸收的原因清除干净。   没有人去打搅他,连田田都知道这大概是一个不能主动说话的生灵。从等待荀衍并告知名字的行为里,荀衍读出了一点礼貌,但是要说相处,他还是觉得太难了。他强大,神秘,给院中众人看到的只是冰山上的一角。   而耐得住寂寞的人,就已经足够强大了。   这日刚刚入夜,两棵树指导着一院草怎么用身体里的力量攻击。这是精怪们的本能,他们的力量生而是为了攻击,攻击动物,攻击人类,从而保护自己。就算海棠和郁李不教,再过很多年他们也会自己领会,除非他们永远呆在一个没有伤害的地方,直到生命消逝。这往往需要千年,甚至更久。   “遮天蔽日!”一小块乌云随着千乘的喊叫出现在田田的头顶。田田往前挪了一步,乌云也跟着过去。   田田一边跑一边喊:“我不要喝水了!”但是云朵还是很固执地不离不弃。   盗业接过法术:“大雨滂沱!接招吧!”豆大的雨滴从那小小的乌云底下一个劲儿地往田田头顶打。   甜竹放弃了无用的逃跑,嗓子里吭哧吭哧的哽咽,委屈吧吧地凝视荀衍。它知道这样很有用,可是沉思的荀衍没有接收到这一讯号。它一直被淋到乌云消失,这已经是第六次了,脚底下的泥土湿漉漉的,等会儿跟帝恕练习疾跑就会跑不动。   荀衍突然出声问:“你们会变化自身颜色的法术吗”他的声音轻轻缈缈,飘在风里。   坐在他旁边吃着果盘的梁春很确定地说:“不会。”又反问荀衍:“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你见过谁用过?”   “休晋。”   这下梁春终于不笑眯眯的了,两个人透过满院的喧嚣,一同将目光直直投向了墙边的身影。孤独,孤傲,凌着夜间的寒露。仿佛一棵纯粹的、真正的植物。   他们再一次明白,这个人的强大,不在量,而在质。他和周裳会的也不过是多年来一起悟出来的,非常粗糙的办法,勉强称的上法术。把力量放在脚上可以疾行,放在皮肤上可以清洁和抵御,加持在种子叶片手掌上可以攻击和传递,力量的撞击可以是暗器也可以用来照明。   而休晋,他拥有着其他妖精一辈子或许也领会不了的能力,他甚至很可能有着一个完整的能力体系。   梁春感叹道:“他是一个真正的修仙者。”   漫天的浓雾遮云闭月,荀衍站在门口,望着外头,不知在等着什么。身后是模糊不清的院子,小路和帝恕他们都看不清。今天的月色大概很好,雾气才显得这样白。   终于,一个人影从浓雾里不疾不徐地走出来。他没准是掌管雾气的神仙,一步一步走近,周围的浓雾也一丝丝淡去。等他走到他面前,在木门边站定,身后仍旧空空荡荡,面前却已然重见了天幕,月色果然很好,照得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说看清也真的很难看清,你只知道这个人真是好看呀。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但要是有人问比梁春还好看吗?他也不能回答得上来。他认认真真地看他一眼,却也不知道这个近在眼前清晰明了的人是长发短发,穿的短袖还是大袖,桃花眼亦或丹凤目。   清清楚楚,模模糊糊。   他只听到他问:“可以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拒绝。   不可以!   不行!   快走开!狐狸精!   又转瞬消逝。荀衍有些怔愣,这个声音真是好听呀,但到底是低沉还是清亮他却也分不清了。他只能压抑住有些紊乱的心跳,跟这个人说:“请进。”   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六点半就醒了的荀衍看着窗外发灰的天失神。   “醒了?”   荀衍转头,耳朵在枕头套上擦出了声响,他坐起身,觉得这个声音很熟。   “喝茶吗?”   是了!是那个人。这种熟悉甚至让他消了陌生人进卧室的不悦。   这会儿荀衍看他已经不朦胧了,他穿一件普普通通的乳白色毛衣和黑色的裤子,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腿很长。   郁空桑坐在小圆桌旁,倒了一杯热茶,任由荀衍打量。   他睡了很久,久到王朝更迭结束,师兄也渡劫飞升去了。醒来只看见师兄的书信,最后一次是在四百五十七年前,由他的徒孙代写,告诉他人间的变化,修仙者的变革。他读了所有信,学了上头的所有术法,出来时却仍然迷茫。   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大了,大到他曾经知道的,后来学的都不能让他产生一丝熟悉。   村庄绵延到了山脚,房子是新奇的材料,城市里的楼每一栋都比曾经寺庙的塔楼高,一只只眼睛在任何一处窥视着人群,行走在此间仿佛异国他乡。   最重要的是语言。他隐匿在学校里,在图书馆里,学会了如今的官话,又顺带了解了这个奇异的时代,惊异于这个时代的同时,也时刻迷茫。   找不到同门,寻不到旧友,也突然感知不到飞升的法门,只能随着感觉在人间漂流,最后停在荀衍的门前。   荀衍直觉郁空桑一定是很厉害的,比休晋厉害的多,可他对力量的敏感却没有提醒他去害怕。这让他有点苦恼,在问题里转不出去。   “你不是妖精吗?”   郁空桑又给他倒了一杯,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是。”他放下茶壶,“这小院里,除了你哪来的人呢。”   他沏的茶非常好喝,用的是不知哪来的茶叶,腾腾的热气里若有若无地掺杂着兰花香气。你要专门去闻,倒一点都闻不到,只有等,等一阵风送来。   “是兰草?”   郁空桑笑了,没说话,荀衍从里头读出肯定的答案。   荀衍调侃自己:“一院子的草木之精可比一院子猫猫狗狗好养多了。”   “我以为你会嫌烦呢。”   荀衍摆摆手:“再闹腾好歹也是棵花草,最喜欢的还是院子里的土,我的床至少还是我的。”   “那不介意再多我一个吧。”   “……”   荀衍还能说什么呢?这么好看的人他能忍心撵出去吗?不过他本来以为对方会到院子里去的,熟料人家就在楼顶的玻璃花房里放了个盆。   看他还陪在自己身边,做早餐的荀衍有些被在意的人关注的不自在。   长的好看的人确实比普通人更有存在感,经常跟荀衍交流的帝恕和梁春都能算是很好看的成年人。但是与帝恕跟梁春都不同,帝恕的目光有发自内心的善意,梁春则有着他生而温和的气质。这个人的目光无来由地带着侵略的意味。荀衍不禁疑惑。他肯定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甚至在两个牡丹之前他从没见过精怪。   这种带有目的但目的不明确的注视让他手脚无措,每一道视线都在扫视着他的身体与灵魂,想从里头找出好儿来,他别过头装作找东西的样子,问他:“你白天不睡觉吗?”   那种逼人的逡巡的视线忽然就消失了。   “我已经睡得太久了。”   荀衍回头,被一双载满了历史的眼睛深深触动,他妄图荡开一层层年轮向原始窥探,却被猛然撞开在三千里之外。   他就知道,是他自作多情了。   午饭时间一到,除了休晋,植物们都围坐在桌子边等着。小桌已经不太能坐下,荀衍在网上定了一个大一点的长桌子,上午刚刚送到。   千乘和盗业分别抢到中间的座位,被周裳给扔出去了。   “衍衍!让警察抓这个凶手!”   这次周裳连哼都没哼了。   荀衍把田田放到中间的座位,方便它的小短手能够在饭菜被抢完之前吃上两筷子。   今天他给田田扎了个歪歪斜斜的小丸子头,棕黄的自来卷团成团不听话地随着田田歪头低头的动作晃来晃去,额前的一圈小绒毛也像肉乎乎的脸蛋一样可爱。荀衍对这个发型喜欢极了。   他还想给它买一身白色黑斑点的小裙子,并一双红色圆头玛丽珍鞋,他昨天看到网上有小孩子这样穿,田田应该更好看。   他就这样忽视了甜竹性别的其它可能。   田田扒着饭,转头对坐在它旁边的荀衍说:“辣椒炒肉真好吃。”   荀衍:“嗯。”   田田又扒了一口:“蒜苔炒肉也好吃。”   荀衍:“知道了。”   田田又说:“莴笋炒肉也好吃。”   荀衍一脸黑线。他放了两颗剥好的虾仁到田田碗里,说:“对不起,衍衍忘记买肉了,下午就去。”   它甜甜地对荀衍一笑,露出小小歪歪的牙齿,和可爱的粉色牙龈:“大虾也很好吃。”   荀衍无奈地搓了搓它圆圆胖胖的脸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不可爱了?因为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小朋友了……   第8章 卵叶瓦莲   荀衍右手边是郁空桑,他挤在长桌的短边,喝着一碗清甜的汤。   他啜一口,说:“我以前也和他一样。”目光指向墙角的休晋。“觉得浪费。”   浪费人间的粮食,浪费自己的时间,浪费灵力去转换人类的食物。   “现在想来实在不公平,我们既为人身,凭什么不吃人的饭。尝过一口,方知道一生不白活。”   “不进来尝尝吗?何为人生,何为草生。”   良久,荀衍都要以为休晋没听到了,菊花突然成了人,一袭青衣,旷世出尘。荀衍目光闪动,颜对颜控来说,真的是杀器了,大杀器。   十足的名士风范,慢悠悠地,休晋靠了过来,坐在郁空桑正对面。郁空桑凭空抓来一只玉盏,指尖流出一道细流,直注入盏中,空气中还残留着酒香,不知名号。   休晋没有理会,拿剩下的一只汤碗去盛仅剩的甜汤。冰糖的甜清而不腻,他尝了一口,把汤盆的余货全倒进了自己的碗,而那碗只见汤进,不见水涨。   在荀衍看来,郁空桑很有无赖的特质。明目张胆地勾搭别人,用的还是葡萄美酒夜光杯。如果不怕ooc,他没准就直接喊“美人,陪大爷喝一杯”了。   “这就没意思了。”郁空桑浮起他的酒盏,“拿术法欺负小辈,就不能怪前辈欺负你。”   他手一挥,宣布道:“从今天起,餐桌聚灵,出多少聚多少。”他把杯子放在甜竹面前:“喝吧。”   没等荀衍阻挠,田田趴在杯子上一下就吸溜掉了。其他人一脸懵逼地扒饭,腾不出嘴来问,啥叫聚灵,啥叫出多少聚多少。   只有休晋低头喝他的汤。他的汤突然涨了,恰好涨到汤碗边缘,冒起一个扁扁的凸面。碗很小,汤很快喝完了。   他才开口道:“餐桌上使出的灵力,会被他吃掉。”他站起来,面向荀衍,“汤很甜。”   荀衍歪头看休晋的背影,权当这是道谢了。   田田喝了一杯酒,坐在桌子前也不吃饭了,就干坐着。荀衍有些担心,去摸它的头:“怎么了?”   田田一下把他推开了,一个小娃娃突然就变成了一根两米长的竹子,并且还在慢慢地长。   “郁空桑!”   荀衍真生气了,不说到底是好酒还是假酒,十二米的田田要是把房子捅个窟窿,大家还要不要住了!   他刚喊完,甜竹又不长了,猛然变成了一颗胖竹笋。“不要生气嘛,我也没想到他基础这么不扎实。”郁空桑还有些笑咪咪的,完全一副嘴上知错心里不在乎的无赖样。   “它还是一个不能自主化形的孩子,你指望它能有多扎实的基础!”   “不用担心。喝了这杯酒,就不再是不能自主化形的孩子了。”   荀衍一脸不可置信:“你……你给它打了瘦肉精”   帝恕吃完,先郁空桑一步笑了:“哈哈哈哈衍衍你这是打算养肥吃了吗?”   荀衍脸就红了,他摆手:“不是不是。”语气和缓了很多,“我担心这酒是揠苗助长。”   “怎么会。”郁空桑点了点他发烫的脸颊,“洗经伐髓罢了。”   荀衍一个不查,让他点着了,赶忙转头,又觉得欲盖弥彰,忍不住没好气地说:“你是神仙,你说什么都行。”   荀衍十分苦恼,如何对一个好看的人生气呢?   帝恕推开了想把田田炒了吃掉的千乘盗业,把笋子往院子里一扔。郁空桑解了术法,竹子就平躺在地上长起来,长着长着,田田摸到身下的泥土,闭着眼把自己扶正了。   植物们睡起了回笼觉。除了甜竹,院子里的所有妖精都开着花,都是最盛的时候,风一起,便满是馨香,连竹叶的清苦也能尝到。荀衍问郁空桑:“为什么所有的植物都开着花,只有甜竹没有?”   绿牡丹是秋菊,理当秋日寒霜时开,剪秋罗也是秋天的花,但是都在春日里整天盛开。   “植物开花会耗费大量精力,但所有的植物精怪最轻松的状态就是开花,因为这是巅峰的时段,类似于人类修者永葆青春。但,”郁空桑话锋一转说到正题,“竹子开花耗费的是精力是一生积攒的,开了花就意味着死亡,抑制开花可比保持这种全盛状态轻松多了。”   荀衍挖到了一本百科全书,脑海里的一万个问题开始蠢蠢欲动,偏偏又不愿显出自己的殷勤搭讪,生生压了下去,只笑着说:“妖精年轻的时候都像田田这样笨拙单纯吗?”   郁空桑说:“没有什么东西开了灵智还会单纯。”他转头看着荀衍,荀衍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地与他对视。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居然清澈纯净,一眼见底,他听见他说:“如果你想问我问题,我的一切都为你敞开。”   荀衍的心脏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跳动,那转瞬的停拍使他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年轻,冲动,响彻耳际。他干干地笑了笑,说:“我们又不熟。”   他想,如果是他被郁空桑告知这句话,他的心都会裂开的。所以他从不逾距,他保守,沉默,不喜进攻。   “以后会熟的。”   荀衍真的笑了,他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像搭讪。”   “我没说不是。”   荀衍没有接话,他极不适合与人交流,他是一个偏情绪化的人,但很多时候情绪会消失,他又很敏感,同时心软,对主动与他交友的人报着极大冷淡的热情。人来人往,没有谁有耐心挖掘普通朋友的心,大可以找表面属性相似的人容易地相处。   他怕自己太热,又怕自己太冷。   郁空桑说:“我导一出戏给你看吧。”说完他又出门找了几个群众演员,分别是,牡丹、剪秋罗、郁李、海棠,和醉酒的甜竹,以及充当背景板的绿牡丹。   夜晚,一株无花的卵叶瓦莲在庭院中苏醒,他看着周围,不是他熟悉的小花盆。附近有一棵没见过的高大的树,对面还有一堆其它的花草树木。屋子里住着人,还没有睡着,窗帘上有朦胧的人影。   “这棵瓦莲才一个月,已经能自主化形了。”   郁空桑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荀衍目瞪口呆的脸。“不用惊讶,有的种子往地上一撒,都能蹦出个娃娃来。”   面前的景象完全复刻的院中情形。瓦莲拔起小细腿儿,刚被从小花盆里放出的根太短了,很轻易就全拔了出来。空气里的味道让他很舒服,他一点也不想离开。   但这不代表他不想出去玩儿。于是他蹑手蹑脚地穿过花园,正打算翻身上墙,“啪”,院子里的灯开了。瓦莲也啪地一下,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荀衍走过去把他捡起来,小小的瓦莲每一条根须都僵硬着,愣是纹丝不动,荀衍一时抑制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偏偏一笑还止不住。   一院子的植物们也哈哈哈地笑起来了,尤以千乘笑地最为猖狂,上气不接下气。   不明情况的瓦莲环视着同类无情地嘲笑,在荀衍手里蹬着根须和叶片哇地一声气哭了。   偏偏这个时候郁空桑恰好也出来了,还很欠扁地笑着说:“我说吧,小小年纪就会欺骗了。”   瓦莲哭得更惨了。   荀衍憋住笑意告诉瓦莲:“作为一株多肉,你这样哭是会烂根的哦。”   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还是感激于有人不嘲笑他了,瓦莲终于止住了哭泣。   “这么晚了,你要回家吗?”荀衍拿不准对方能不能听懂。   所幸瓦莲真的理解汉语,跟他说:“玩。”   “玩什么呀。”   “玩。”   荀衍知道这是无法进行更高深的交流了。他指着千乘和盗业说:“你可以跟他们俩玩。”   荀衍突然从瓦莲的原型上看到了鄙视的表情,小瓦莲伸出一条须子指指沉默着睡觉的甜竹:“玩。”   第二天中午田田才醒过来,浑身神清气爽,没有帝恕他们的帮助,他自己就变成了人形,高高兴兴地去找荀衍吃饭。   “衍衍!”   一整张桌子满满当当地装下九个人,恰还在荀衍身边空出了一个位置。荀衍见他醒了,忙喊他过来,看到肚脐眼下的小JJ,他震惊了。   千乘空出嘴来,多嘴道:“田田果然是个男孩子。”   盗业点头:“是的。”   荀衍怒视着郁空桑,眼睛里都要冒火了。郁空桑一笑:“不喜欢男孩子呀?那也没办法,院子里没有女性给他模拟。”   荀衍抓过田田就问:“你不喜欢超市里的阿姨吗?”   田田摇头:“她的脸太圆啦。”   荀衍看着那张依旧圆乎乎肉嘟嘟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万分复杂,最终落下一个“哦”字。   “衍衍,”田田扯着他的衣角,指着他怀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这个人是谁?”   荀衍:“哦,我忘记跟你说了,他是——”   “妹妹。”   田田:“???”   “田田妹妹。”   田田:“??????”   千乘、盗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正式进入耽美剧情。。。 不谈恋爱的人要怎么写情侣???? 今天也做到了日更,自我感动QAQ   第9章 洗碗精   时间回到甜竹醉酒的时段,新来的瓦莲指着高高的竹子说要跟人家玩。   被嫌弃的千乘撇撇嘴,说:“正好,小孩和小孩玩。”   盗业打趣他:“你成年了?”   千乘反击道:“我是大小孩,要像成年人一样帮衍衍的忙,不让他太辛苦。”   盗业一听他拍马屁自己怎么敢被他比下去,马上跟着表态:“明天的碗别跟我抢!”   荀衍听了内心欣慰地为这两句奉承话啪啪啪鼓掌。周裳冷哼一声:“我听到了。”   梁春笑着说:“我会督促你们的。”   帝恕:“还有我。”   千乘、盗业:T T   荀衍对两个小孩谁大谁小的问题很为难,遂叫瓦莲变个人。瓦莲昂着叶瓣懵懵懂懂,于是郁空桑代劳。   两岁多的小娃娃坐在地上,看见自己变了样子,先往前头一跪,趴成乌龟样,再四肢并用爬起来。   “哟,不小了。”荀衍看着有些发愁,孩子真的快三岁了还不太会说话怎么办。   “没人教他怎么会说话。”   郁空桑一语点醒了他,是啊,语言并不是一种可以领悟的能力,强大如兰草精还要进校学习图书馆苦读呢,别说一个刚化形的小瓦莲了。   荀衍又担心起了别的:“他比田田小那么多,两个人会不会有代沟啊。”   梁春听了觉得滑稽:“植物哪有那么频繁的代沟,且这小东西,两年不到,人形就会比田田年长了。”   荀衍惊讶:“啊?”   瓦莲歪头:“啊?”   引得荀衍开心地摸上了他的小脑袋。“那田田不得从姐姐变妹妹了?”   郁空桑沉默以对,心里纳闷荀衍为什么老觉得甜竹会是个女孩子。   最后决定了还是瓦莲做哥哥,甜竹做妹妹。一年两年的差距不是个事儿,两个小妖精还要活上千八百年呢。再说了,女孩子都是需要哥哥宠的。   餐桌上千乘跟个好哥哥似的,语重心长地教导弟弟:“田田跟砖头你一样,是个带小鸟的男孩子,你该喊他弟弟。”   被莫名称作砖头的瓦莲学会了一句话:“啊?”   千乘耐心地教他:“你该喊他弟弟。”   砖头:“啊?”   千乘没耐心了,大喊:“田田弟弟!”   砖头又学会了,也纠正似的大喊一声:“田田妹妹!”喷了千乘一脸口水。   荀衍看戏看得挺开心的,插了句:“既然你给弟弟起了名字,那你就教他说话吧。”   千乘低眉耷眼的:“啊……”非常不情愿。转而又扬起眉眼,语气带点可惜:“哎呀,那我可就没时间洗碗啦。”   盗业:“想得美!”   被忽视的田田又拽了拽荀衍的袖子,泫然欲泣:“你抱着他,那我要坐哪里……”   荀衍知道这不是真要坐腿喂饭,而是有了危机感。   郁空桑贴心地说:“我来喂。”说着掐过砖头的胁下把他抱过来,手顺势摸了一把荀衍的腰。   荀衍脸颊有点烧。人家好心好意地帮他带孩子,有些碰触在所难免。这么一想,心里头瞬间浇了盆凉水,那一点遐思褪去,清静多了。   郁空桑看着那张又白白净净面无表情的脸,心说,现代人类明明慢热多了。这要搁古代,看上一眼还不就得提亲了。   田田一觉睡得足,又喝了好东西,兼之得了一个小哥哥,兴奋劲还没有消退,吃完饭就带着小哥哥玩,还给他倒了果汁喝。   砖头要抱着玻璃杯子,田田不准他抱,怕碎了。砖头非要抱,两个人争来争去,结果杯子带着橙汁咔嚓一下掉到地上,摔了。   郁空桑就坐在一旁边看边笑。荀衍听见动静跑下来看到他笑,气一下就上来了:“你也不管管,就干坐着。”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好像哪里不对,郁空桑没给他反应时间,陪笑道:“管管管,当然管。”   田田一看大家长来了,马上指着砖头告状:“我不让他抱着他偏要抱。”   砖头实在机灵,一看就学会了,也朝田田一指。   田田小眉头皱起来,今天也是单马尾的他又可爱又英气:“你弄的。”   砖头也会,回他一句“你弄的”。   田田来劲了:“你弄的!”   砖头复制:“你弄的!”声调都一模一样。   田田这才明白小弟弟不怎么会说话,就耐心地教他:“跟我学,我、弄、的。”   砖头无师自通,一指田田对荀衍说:“他弄的。”   田田直接气哭了。   荀衍一阵大笑,这小妖精,学话不挺厉害嘛。   “你看,”郁空桑腆着脸过来,“家长不掺和也不错啊。”   荀衍想也不想就是两句讽刺,这有他什么功劳啊,就巴巴地跑来领赏了。   郁空桑一点都不在意,这个摸摸头,那个掐掐脸,又不经意碰了一下荀衍的耳朵,出客厅了。   他在休晋旁边停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椅子,靠着墙根坐下了。   眯了会眼,他问休晋:“哪门哪派的?”   “洹山。”一如既往地懒说话。   “出过几个神仙啊?”   休晋答:“十一。”   “祖师爷谁啊?”   “信秋漓。”   “信怜生的末徒?”   休晋不说话,算是默认。   “七百多年才十一个,你们这门派不行啊。”   “三百余年。”   郁空桑得了想要的答案,没有再问下去。   如今的精怪断代太厉害了,兽类不说,他一路行来,上了五百年的植物类妖精也就一两个,小妖精们不仅道行浅,还无门无派,好好的苗子练着最粗糙的路子。大山大河里的僻虚楼阁也荒废日久,有的缩减成一个简陋的寺庙,有的甚至崩塌入虚空,只能看的见当初开辟的痕迹。   他沉睡的这些年,无知无识,竟不知这世间陌生到这样的地步,没有多少人再想着求仙问道,最粗陋的法术也会被垄断。大门派成了小门小派,小门小派干脆成了传承在一家之内的家庭作坊。   甚至连灵气也稀薄到令人发指,一到白日就被阳光驱逐。如今又得知长达四百余年无人飞升,他明白,成仙之路不仅不像当年那样容易,还在不停地恶化,甚至也可能,这条通道已经被关闭。所有的修者被无限放逐在囚牢般的地球。   今朝有酒今朝醉,郁空桑藏了那么多酒,世界末日都不带怕的。   “信老幺是个不要命的,一百多年不眠不休,最后把眼都修瞎了。我看着你,总觉得他这个精神贯彻地挺彻底的。”   春日午后的太阳不高,休晋扎根在阴影里,沉默着散发霜气,像他的师祖一样,不眠不休。   客厅里田田哭累了,趴在荀衍怀里第一次用小肥脸的身子睡着了。砖头学会了用遥控器,频道被换来换去,每个不到两秒钟。荀衍本身没有对电视节目的喜好,就随他按去。   田田的头重重的,好像那五十多斤的体重有四十九斤都长在头上。荀衍不舍地把他放平在沙发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然后继续看起了他手机上的小孩编发教程。   看了一会他发现电视的声音好像稳定了下来,他把目光从手机转向大屏幕,频道的更换真的停下了。砖头在看的是一个比较旧的,他小时候也看过一点的动画片。   一个黄色的猫咪,穿着绿色小坎肩,嘴巴旁的几根胡须随着他吃鱼的动作一抖一抖。它惊讶地抬起头来,一张脸和身子非常平均地对半分。这是非常标准的二头身了。   荀衍想不通砖头怎么会对这么个动画片感兴趣。   显然,砖头也看见那张占了一半身高的脸了,他激动地扭头指给荀衍看:“妹妹!”   荀衍:“……”   他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田田,对砖头的看法表示认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了第一个收藏,心情非常雀跃 如果明天没了我大概会哭 赶在十二点前完成日更自主任务,再小小的感动一下   第10章 大脸精   砖头爱上了蓝皮鼠与大脸猫,每天都要看。但是还要睡觉修炼学习语言,时间并不多。所以他就在别人吃肉的时候看。   不知道是不是成精没多久,砖头对食物不像其他人那么狂热。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执着地按着遥控器。昨天晚上千乘和盗业又来偷懒看电视了,现在无论他按多少下大脸猫都没有出现。   田田看小哥哥不来吃饭,就跳下凳子去叫他。“砖头你不吃肉吗?”   砖头把遥控器递给他:“不吃肉,大脸猫。”   田田就比较熟练啦,抱着遥控器按了几下,蓝皮鼠就出来了。   “谢谢,大脸猫。”   田田纳闷儿:“这不找到了吗?你看它出来了。”   砖头伸手指他,笑呵呵地说:“大脸猫。”   小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还是没有跟小哥哥生气。他眉毛纠到一起,嘴巴瘪下来,瞪圆一双本来就够圆的眼睛,伤心地问:“你管我叫什么?”   砖头一字一顿:“大、脸、猫。”   眼泪迅速滚落,他抽泣着回到餐桌,眼眶、脸颊、下巴都是眼泪,越抹越多。砖头好奇地跟在后面过来了。   一桌子人默契地放慢了吃饭的节奏,打算目不斜视地偷偷旁观。   荀衍今天给他靠前的头发扎了一圈彩虹小头绳,很像彩色的发箍,装扮地他如同一个公主。就是脸更圆了。这样一哭,眼圈有些红,更是粉雕玉琢的可爱。   他往荀衍腿上一趴,埋起脸呜呜呜地哭出声来。“他说,嗝,我是大脸猫呜呜……”   郁空桑十分讨嫌,马上跳出来:“不喜欢大脸猫啊,那大脸狗呢?”   荀衍正不知道怎么哄呢,看到有人递来一根小鱼干,赶紧就接过来了,完全没意识到那到底是小鱼干还是小鱼干状的逗猫棒。“那田田喜欢大脸狗吗?”   说完自己就啐了一口,果然田田哭得更伤心了,眼泪哗啦啦,颇有水淹餐桌的阵势,悲戚地喊:“我脸才不大!”   他急忙挽救:“大脸猫大脸狗我们都不是,都不是啊。” 一边说一边拿眼瞅郁空桑,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上手了。   这边田田哭声刚缓下来,郁空桑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掏出一面超清级别的黄铜镜。戳戳田田:“你自己看看。”   荀衍没拦住坏蛋,田田一下子就看见了镜子里梨花带鼻涕的一张圆脸,圆乎乎,胖嘟嘟,头顶一圈彩虹头绳把这张脸升级成Plus。发现自己脸是真的大,他气的就要去扯头绳,摸到头上想起来是荀衍扎了好久的,手又垂下来。沉默着一边抹眼泪鼻涕,一边啜泣。   又有人戳他,他不想理,衣服再一次被扯了。爬上凳子的砖头抱着他的胳膊拉过去,拿软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抹眼泪,抹过“啾”的一下,亲在他脸上。   “可爱。”他说,“大脸猫可爱。”   田田抬起满是眼泪鼻涕的脸蛋,过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个羞赧的笑。   围观群众啪啪啪心里鼓完掌,为这出兄友弟恭谢了幕,继续吃了起来。   就荀衍还记着郁空桑那茬呢。人家倒是非常自觉,自行解释道:“现代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不是说,要使自己正确地认识自己。作为家长,可不能一味地哄骗啊。”   荀衍怎么会饶他:“科学家没看到,以坑小孩为乐地骗子眼前倒是有一个。”   一瞬间,脸颊仿佛被清风拂过。如果不是看到郁空桑坐下的动作,他都要以为是错觉。   郁空桑是千年的妖精了,脸皮一年比一年厚,学砖头的童言稚语:“衍哥哥也可爱,原谅一下我嘛。”   荀衍没顾的上这腻歪的撒娇,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一霎的亲吻夺去。   “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整天动手动脚的!”   口是心非的荀衍心里想的是,既然性生活没有,那口头上谈谈恋爱不用负责也挺好的。   郁空桑很无辜:“你又不是没亲过花,那花亲你一下怎么了?”   “那怎么能一样。花又不是你的脸。”荀衍皱着的眉头有点撑不住了,实际上他不想抽出脑袋来辩论,他只想回忆刚才的触感,只想恋爱脑一回在心里荡漾。   郁空桑挖了个坑:“是啊,花还是生殖器呢。”   荀衍想都不想抛出一句:“那你有本事也亲我生殖器啊!”   捕捉到陷阱里的猎物,郁空桑偏头,一手撑着脸,昂了昂下巴对他笑:“来啊。”   荀衍惊慌落败,落荒而逃。   梁春堵住了千乘盗业的嘴,一桌子群演安安静静吃饭。   房屋散点状分布,荀衍的附近没有别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外面春草从生,小乔木林立。换成秋天,就是一片荒芜景象了,大门外就得喷除草剂才能走。如今妖精们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供电还好,供水就比较困难,管道铺设就是一个不小的项目,所以最后没搞成。   但是用泵取地下水很容易。他往西南跑上半里多路,就是一个水塘。春季不是丰水期,也有半池水。水塘幽静,周围因为是平地,种着不少麦子。布谷串行其中,不时鸣叫,乌鸦也会在此停歇。   信步走到这里,他站在塘边,望着小时候见过的宝石一样的河水,心里荡起了阵阵涟漪。   对他来说,感情这种事没有大事。喜欢就相见,不喜欢就不见。他没想过以后真的要和一个人一世相处,这太累了。他不是一个能够让别人舒服的人,相处中,对方会发现他的不好相处,会反感他自我设定的规则束缚在别人头上。曾经的好感一点一点恶化,他会非常遗憾。   他想要的,是萍水相逢,互有好感,各自珍藏。说白了,荀衍只喜欢暧昧,不爱永恒。   而郁空桑。让荀衍心慌的不仅是他的一步步在靠近,妄图从他身上挖掘欣赏之处,进一步确立关系,更有他突然的转变。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何珍贵之处,值得一位道行高深的妖精觊觎,而对方带着目的的靠近令他迷惑。   荀衍站累了,也不在乎地上脏不脏,就坐下来思考。越得不到答案,越是想绞尽脑汁。最后脑子都晾干了,才得出一个结论。   梁春都能迷惑他,何况郁空桑呢,想要什么拿不到。反正这群妖精都已经凭着软的硬的赖进了家门,就好好利用尽情使唤啊。   想清楚这些,他享受起这种什么都不顾坐在草坪上的感觉了,于是他躺了下来,天上地下都是青草的青涩味道。他决定,不管妖精们的牢骚了,他明天就买种子撒草坪!   充满斗志的荀衍从草地上起身,正要回家,看到之前站着的树根旁有两只菇。   这种地方有香菇就算了,为什么上面还打着花刀?   他误以为是郁空桑搞的把戏,跟踪自己,本来情绪都没完全平复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两只香菇吼:“有病啊!”   两只香菇没受过这样的惊吓,抖了一抖,吐出的千乘和盗业的声音。   千乘:“衍衍有点可怕……”   盗业:“这是我们今天学会的法术,我们就是想变给你看看……”   两株牡丹可怜兮兮的,像极了到人家门口耍把戏讨赏还被人拿扫帚赶走的小卖艺人。荀衍暗自责怪自己脾气大,就算是郁空桑来找自己,那也没准只是人家担心他呢,何至于这样发作。   面对两颗开了花刀的香菇,荀衍的负面情绪很快一扫而空,放柔了声线问他俩这啥法术。   千乘很快兴奋地告诉他:“是幻影术!”   盗业:“可厉害了!”   千乘:“想变什么变什么!”   盗业:“就是我们还没练好。”   千乘也不乱夸了,对之前夸下的海口有点害羞:“等我们练好了,会和香菇一样重。”   荀衍讶异于千乘的脸皮变薄,又问:“你们照哪里的香菇变的。”   盗业说:“今天的午饭里的。”   荀衍就笑了,告诉他们长在地上的香菇是没有头顶那两道口子的。   两个人非常同步地想捂脑袋,发现香菇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手,就变了回来。   “学到了。”两个人一起朝荀衍鞠躬,“衍衍是我们的老师。”   小大人的模样和刻板的书生形象让荀衍觉得有趣,回到家他才知道,原来是老师从野路子变成了学院派。   “形态的变化无非就是两种。其一,变幻我们本身的模样。这一点,我们上午学了幻影术,也进行了训练,可以幻化简单的无生命的物体。主要靠逼真的形象和近似的气息模拟。那么如何幻化有生命的事物甚至各类修者呢?这种进阶我们下回再说。   “今天下午要说的,是形态变化的第二种方法,变幻特定人物接收事物后在大脑的成像。简单地说,欺骗各种感觉。即,障眼法。障眼法是泛指,不同的门派会有不同的法术。   “障眼法通常带有精神幻术的性质,我们不仅要欺骗视觉,还要欺骗听觉、触觉甚至嗅觉。初级阶段我们先说欺骗视觉。   “只要精神压制足够,你就能任性,可以随便勾勒虚假世界,不用在意细节和逻辑。现实世界里出现一个完全平面的人,甚至一只大脸猫,都会被相信。那么反过来,如果精神差距不大,你就必须要做到逼真。影子,衣服褶皱,统一的风向,人物的结构、表情,林林总总,不能出一丝纰漏。”   “荀衍。”   “到!”被叫道名字的荀衍冷不丁被点了名,一不小心就摆出了大学上课的姿态。   “你的任务是教他们画画。”   荀衍内心忿忿,他才打定主意要使唤他们呢,熟料这群白吃白喝的先把他当无偿教师了。   郁空桑大概读心术专业八级,荀衍刚摆出个不乐意的表情他就开口道:“我的任务是种草坪。”完了还非常灿烂地对着荀衍笑,万分体贴又骚气十足地勾引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睡觉前完成了日更,不用修仙了,开心 大脸猫真的可爱,田田的原型也真的特别可爱,因为这种可爱,写着写着就把所有的设定在大纲里补全了。以后应该不会卡文   第11章 种草精   大仙的速度当然是快啦,等荀衍粗略地指导妖精们画完几幅静物素描外面已经是绿草点点了。   荀衍赞叹:果然是黑科技。   至于为什么是素描,大仙表示,其实他更想让学生们学习现代电脑绘画,这种方式更近似于障眼法的虚景制作,但问题是荀衍家里只有一台电脑。   这更令荀衍震惊了,原来孙悟空是个写实派画家。   “不,”大仙打断他的脑洞,“后来我们都用代笔了。”   荀衍:“……”   “动画化,建模,这些说起来修者以前都用过。厉害的幻象画师们从头脑中抓象出来卖,一场静止幻象都能卖上一块中等玉石,能动的更不用说了。后来,”郁空桑突然笑了起来,“有一次一个狐狸精去勾引书生,书生陷入幻境,竟然问他‘这位姑娘我是不是见过你’,哈哈哈哈,这件事我想到一次笑一次。”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这‘姑娘’书生也不要了,跑到象师面前破口大骂,三天三夜不曾停歇。还有一次两个修为相仿的人买了一样的幻象用在对方身上,结果两个幻象重合了,谁都出不去。被救出来已经是三年后了,两个人对视三年居然看出了感情。”   “哎哟修仙的都这么好笑呢,那你买没买?”   “我当然没买。”   荀衍点点头,那郁空桑一定也是个很厉害的象师了。   熟料郁空桑说:“有绝对的力量,谁还会费那么大劲欺骗。”   钻入死胡同的荀衍:“……”不过绝对的力量真的是一个无法抵抗的魅力点啊。   妖精们的作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被修改了,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休息,两点到五点学习绘画,六点到第二天六点自主修炼或修习其它法术。   千乘学着田田的表情,瞪大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郁空桑,希望能反映出他的抗议。   反正郁空桑没看到。他扬声问道:“有异议吗?”   站出来的盗业:“六个小时也太少了吧,我们平时都睡六个时辰。”   “你问问休晋,问问他们一派有几个每天睡觉超过三个时辰”   盗业悲楚的脸又往下垮了一点。   “不过……想多睡觉的话,”   盗业千乘抬起头,眼睛发亮。   “你们可以不吃饭哦。”   盗业和千乘脸耷拉成了沙皮狗。   “还有异议吗?”   千乘大胆的举手。   “有异议的把手放下。”   千乘听话照做。   “那么既然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话毕只留给妖精们一个望尘莫及的高深背影。   荀衍被郁空桑关在小黑屋,两耳不闻窗外妖,一心只干正经事,保质保量地赶工。任务栏不会永远是空着的,而荀衍的工作能力却因为几日的荒废肉眼可见地退了步。他爱死这个专属小黑屋了,只要想着玩,两只手就不能动弹,阻止了他打开游戏和微博,却不会阻止他找资料的网页。   长此以往,他一定会成为一位能够自律的,永不拖延的成功人士,脱离受他自己唾弃的咸鱼行列。   这群妖精没白养!   诶?虽然很唾弃,但咸鱼的生活真是美好啊。比如说现在看个小说,啊——   荀衍双手突然麻木,他龇牙咧嘴地用力甩着手腕,真是又爽又难过。想到他光明的未来,顷刻间他甘之如饴。坚定着工作的目标,发麻的双手马上就获得了解放,向他的工作进发。   “今天学了两个难的,我们再学个简单的。”   花园里五个道行最浅的一排站好,郁先生拿着一把玉戒尺,在手心轻拍。   “在明天早上六点之前,给衍哥哥催发出一院子能够躺的草坪出来。”他抖出一张不知道哪来的图片,展示给学生们看。   “这是一张效果图,至于数据我已经写在背面了。”   “今天的任务就是这个,好了我们来说植物的催发。”   除了帝恕,所有妖精都以为只要像郁空桑下午做的那样,挥一挥手就够了,大不了多念个咒语。谁会想到初学者竟然一次只能催发一株!!!   催发一棵倒也不难,直接灌注灵力就可以了。郁空桑教的也不过是一些减少灌注过程中灵力损耗的窍门。难的是这一放一收,要又快又准。放快了来不及收会浪费,一棵草长到半米高,灵力吸取供不上消耗。放慢了六点之前又完不成。   田田嘟着嘴,很不情愿:“老师想干坏事,欺负我们,为什么说是衍衍要的。”   千乘:“啊?”   他啊了一声砖头也要跟着啊。   盗业翻译道:“郁空桑自己恶趣味,凭什么打着衍衍的旗号。”   帝恕不想跟他们掺和这种话题,就敷衍他们说:“好好练习控制力,这是非常重要的。”   帝恕这个包揽大部分工作的包工头都这样说了,他们小工还有什么好发牢骚的呢。   “可是真的好累啊……”田田嘟嘟囔囔讲完最后一句,要是让荀衍听见了肯定会抱过他安慰,没准郁空桑为了投其所好真的会把他放了呢。可是荀衍正蹲在小黑屋,茶饭不思,只爱工作。   砖头和帝恕都非常有干劲,千乘和盗业干着干着就忍不住双手舞动在一旁给他俩加起油来。休晋看不下去,把这俩懒货嘴给堵了。发不出声音的牡丹们没有了偷懒的理由,只能乖乖地催生植物。   找状态是一件说困难也困难说简单也还好的事情。对荀衍来说,难易程度取决于时间段。如果他十点开始工作,十点半就能够找回状态。但他是下午六点开的工,于是到了晚上九点,他的进度条才开始缓慢地爬行。   但是他有点困了。   平时都是工作一个小时就睡觉,现在距他进小黑屋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他的生物钟早就已经支撑不住,眼皮又酸又重,大脑浑浑噩噩。   不,他想,我不能上床,我还没有完成工作,我爱工作,工作、爱我。   麻木地喊过两句口号,这种对大脑的自我欺骗似乎又花费了不少脑力,使得他的眼皮一会掉,一会掉。   “想作为咸鱼一辈子生活下去吗?”脑海里一个声音醍醐灌顶。   荀衍内心挣扎,难以决断。   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好呀好呀。”   “……唉。”   荀衍终于重见光明,鼠标旁的手机看起来和田田一样可爱,电脑屏幕上的颜色明亮喜庆的微博图标也让人非常想点开一窥。   “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黑暗再次降临,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电脑。耍了半个小时的微博,荀衍头脑清醒多了,只是心还很难收回来。他想再刷一刷微博,不为看段子,纯粹是想看看刚才刷到的专业教程。   “嘶……”荀衍双手互相握紧,“好狠的心。真的只是想看教程啊。”   “呵。你觉得那些小窍门你自己入行那么久会不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就不会有些沧海遗珠呢?”   “呵,聪明者欺骗别人,愚蠢者自欺欺人。”   十点半,荀衍终于放下鼠标,黑暗散去。郁空桑在他身后弯腰,兰花的气息萦绕鼻尖,他握住他的手去触碰小小的机械,在鼠标垫上来回摩挲,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关机。   荀衍真的一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黄色的也没有,哪怕恋爱的微电流触电感也没有。他只想再刷半个小时微博或者看上三四章小说,这样说的话半小时游戏时间也很棒,还能排上一局呢。   “早点睡。”说着郁空桑关掉了无线。   荀衍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手机,郁空桑朝他笑地好看,双手变戏法一样把手机变没了。   “好玩吗?”郁空桑明知故问。   荀衍连头都不能违心地点下。   最后一点打发时间的消遣也失去了。没有了手机没有了电脑的荀衍能干什么呢,他又不想去看专业书,也不可能现在下去做个夜宵吃,那就只能睡觉了。   郁空桑先一步关掉了卧室灯,轻柔地对他说:“晚安。”   床上的荀衍内心被这两个简单的字触动,也回他一句温柔的晚安。说完想起来,这个睡了几百年的磨人大妖精大概是不需要这种寒暄的。他在失去消遣的空虚中翻来覆去好一会,终于在疲倦的作用下静下来。   楼顶的玻璃房中,监工郁空桑望了一眼状况百出然后在帝恕的领导下仍旧有条不紊添砖加瓦的童工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着他目光一转专注地看向掌中的手机。   “GOOD JOB!”   “你太棒了!”   “WONDERFUL!”   睡觉他是确实不会想了,先把这个无聊的破消消乐玩上八百关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要被人打乱计划更不了了,现在是十一点半,明天修 有评论了,开心,还有一个新的收藏   第12章 游戏精   寂静的夜里,是无数草木生长的声音。   帝恕的操作已经非常厉害了,手速在训练中还在增长。肉眼看过去,就是一小片一小片蔓延般地拔起,像正反两面不一样的大型多米诺。   千乘和盗业不由自主伸出双手为他鼓掌,啪啪啪。   多米诺中断,帝恕向他俩投了一个白眼。   从路东的花园,到路西的花园。又从路西小园子的北边逐渐到南边。因为种满了青草,梁春和周裳到了门口将就。休晋在撒种子的时候就被郁空桑赶到了墙上作墙头草,装饰的这现代的小院如同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天色从漆黑转向幽蓝,再渐渐变成月白,一夜的劳作终于熬到尽头。   给手机插上数据线,郁空桑坐在一边玩着手机,同时对这个烫手的机器用寒雾进行着物理降温。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帝恕,有一点惊喜,这个很像不见山的年轻修者,不知道在这个新奇的世界里会有什么样的前路。   再有一个小时,荀衍的闹钟和生物钟就会同时运作起来。郁空桑看着一分钟就能蹦一个百分点的屏幕,感谢着手机制造商们对充电速度的追求。   闹钟在七点整准时响起,荀衍摸了半天,左边也没有,右边也没有。他挣扎着起身张望,在电脑前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闹铃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音乐,荀衍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放纵它响到结束。按掉了闹钟,享受着那一瞬的自由与空灵,灵魂指引着他拔掉充电器带上手机回到床上躺着。   咦?   他磕磕手机,还开了手机管家检查一番,发现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充了一夜的手机会只有和昨天一样的电量呢?   他想,大概是停电了吧。   “不吃饭吗?”   对玻璃熟视无睹地大仙踏着清早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像一只雄性孔雀随时随地地彰显着自身的魅力。   背后的光线把他装扮成一个真正的神祗,如果他不是突然穿墙而过到人家卧室里就更好了。   荀衍玩着手机,不再分出一点视线,随便回他一句等会就吃。   郁空桑突然说:“我出去一趟。”   荀衍有点奇怪,还是脱口问:“去哪?”   说完感觉十分唐突,郁空桑有和他熟到这样的地步吗他解释道:“我是在问,你中午还回不回来,我看要不要做你的饭。”   “中午是回不来了,晚饭前。”郁空桑说,“去买手机。”   荀衍得了答案心里像喝了热粥一样舒坦,冻红的双手在被子外从指尖开始细细密密地回温。就是还有些沉浸在一开始的自以为尴尬里,得寸进尺地想着再为自己开解几分,他轻笑一声说:“你说要出门我就觉得怪怪的,还以为是大学室友。”   “怎么,妖精不能出门?”   “植物是不出的。也没见他们几个出去过。”   郁空桑了然:“等他们能变化头发长短,一起出去一次?”   荀衍比较惊讶,显然之前没想过这种事,然后才说:“好啊。”   果然像他说的,十二点的午饭郁空桑没有回来吃。   习惯了一群妖精静谧的热闹,少了一个人荀衍就好似缺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存着一丝难以挥去的凉意。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郁空桑不会再回来,剩下的他们也终将如旅店的过客,踏上各自的路途。   傍晚的夕阳是回忆的载体,透过玻璃房的透明外墙,将它承载的悲凉情绪大肆渲染。他像一个期待家庭聚会的小孩,在过完年后一个一个地告别年龄相仿的亲友。他们在夕阳中远去,在夜幕来临之前彻底消失。   “老师?”   荀衍回过神。“嗯?”   帝恕:“你的笔断了。”他接过他的铅笔一下一下削起来。   “说起来,”荀衍无聊道,“你们先生有没有教你们怎么又快又好地削铅笔啊。”   “我还能教他们怎么吃饭睡觉呢。”   这个声音让荀衍回想起看到高考成绩时精神上的放松,他那时候考虑过要是不如意怎么办,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种结果。如今他患得患失的情绪又在郁空桑一句调侃里消失殆尽。   人真的是一种群居动物。难以适应的不是人群,而是不合适的同伴。   千乘和盗业唉声叹气,两个小的也愁眉苦脸。   “先生又要来折磨我们了。”田田的小脸一皱,看起来好像小了两分,但更圆三分。   千乘狠狠点头:“千夫所指大魔头。”   盗业心里赞同,嘴上还是要跟着挣:“是千乘所指。”   千乘理直气壮:“一千个拉车的马和一千个人,有什么区别,你要歧视兽类精怪吗?”   不着边际的争吵引开了话题,但厌学的情绪还在周围弥漫。帝恕像一个班长一样站了出来:“先生为什么光折磨你们不去折磨其他人?”   梁春和周裳默不作声地画画,四个小的也不出声了,整个临时画室充满了高考班主任训话的严肃。   郁空桑心想,因为我不认识啊。   “难道先生是个喜欢折磨别人的变态吗?”   郁空桑沉思,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他当然不是。”帝恕过了一把暗骂郁空桑的嘴瘾,又匆匆给他洗白,直洗到郁空桑白到发光,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一个光明的,神圣的身影在低龄学生们心里缓缓升起。   他隐居苦修数百年,喜欢指点有天分的、勤奋的修者,从不吝啬私藏,不因身份结交朋友,不因地位区别对待。俯视人间,众生平等。   郁空桑心虚地摸着下巴,心说这就有点过分了啊。说实话他对现在这种天上地下我第一的现状非常满意,教他很想私藏,很想吝啬,半点也不希望有人努力修炼超过他。   自私的老师,变态大魔头,郁空桑,突然就喜欢起这稀薄的灵力了。   咚咚咚。   荀衍从电脑前抬起头。   郁空桑举着一个新手机,和他的是一个款式一个颜色。他说:“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荀衍问他帮什么。   “我还缺一张电话卡。”   荀衍想起来这群妖精都是黑户,无论是人类籍还是妖精籍都没有录入。“那很简单,你只要连上无线,除了打电话什么都能做。”   郁空桑点开微博。是了,现在的帐号申请都需要手机号。似乎一夜之间,人人都成了名人,到哪里都被索要名片电话。   荀衍很想说你可以用我的手机号,转念一想,他微博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喜好,那些没有形象随波逐流的哈哈哈,还有对一点点喜欢的东西表现的巨大的迷恋,他就羞怯地咽了回去。   “我换个运营商给你开号吧,我也不知道一个运营商能不能开两个号。”想到了什么,他急忙补充:“不许注册一些奇怪的网站啊。”   “嗯?”   “会,会……”荀衍想了很久,想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正规的网站会把信息卖给别人,就会有人每天给你发诈骗短信,说你爱人嫖、娼被抓然后让你打钱。”   “……”   郁空桑震惊,这也太可怕了。   三思之后第二天荀衍给他买了张黑卡。   “能注册游戏,能注册各大公共平台。”   “那奇怪的网站呢?”   “唔……你随意好了。”   童工们意外地得了两天轻快日子。   “我也有点喜欢手机了。”田田坐在电视机前跟砖头说。   田田之前对手机是悲观的,因为荀衍每次看着手机扎新辫子都会疼,熟练了不看手机反而就不疼了。   砖头歪头一笑:“我喜欢田田。”   耳听八方的郁空桑玩着手机诧异地看了看砖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荀衍从楼上下来,他就站在楼梯底下一把把人抓过来。   “帮了我一个大忙,想请你吃饭。”   “大忙?”荀衍噗嗤一下笑了,“哪来什么大忙,又哪来吃饭的点子。”   “什么点子不点子的,帮忙然后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荀衍忍不住拆台:“那吃完饭是不是还要正常地看个电影?”   “……”   大仙非常不开心,这种事情难道不该心照不宣吗?   荀衍带着郁空桑又回到了二楼。   田田鬼鬼祟祟地想跟上去,被帝恕一手一个抓了他跟小跟班砖头回来。“小孩子不要这样。”   “大人就可以么?”   “当然也不行。”   说罢请来休晋抓走了那两个大的。   荀衍嗓子太紧,他知道他一张口一定会哑。总要挑个时间说的,或早或晚,让他决定是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单方向迷恋,还是可以隔靴搔下痒。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郁空桑反问:“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喜欢你呢”   “你刚来的时候,明显没有这种想法。”   “一个学生拒绝了和好看的人早恋原因只是因为不能影响学习,如果第二天他被保送了还会拒绝吗?”   荀衍生气:“可他之前拒绝了啊,他说愿意就愿意,说拒绝就拒绝,当对方是软件更新弹窗吗?”   “噫,”郁空桑有些伤脑筋,“那就只能努力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字都写不了,不是咸鱼是什么 第三个收藏,开心,   第13章 众戏精   荀衍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草坪。   他还想要一片小桃花儿,一块小荷塘,一条法(四声)国梧桐小路。   他眨巴眨巴眼。   没门。妖精们一致反对。   “那……那门口光秃秃的多不好看啊。”   千乘叉腰,脖子努力往前伸:“你有我们还不够吗!你这个没良心的!”   “……”   盗业戳他:“你跟谁学的?”   他跟漏了气似的,梗起的脖子和叉腰上的手都默默缩回来了:“上次爬田田头上,看到旁边那家骂的。”   周裳冷笑:“修为不怎么样,眼神倒挺好。”   “我觉得衍衍你这样不好。”   看清楚说话的人荀衍瞪大了眼:“为什么?我、我怎么了?”荀衍搬到这种地方就是想种这个种那个,最好都好养活,旱了自己吸地下水,涝了自己开个下水道排水。为什么连平时无限迁就他的帝恕也会投上反对票。   “你会养一院子猫咪吗?”   感性觉得这样很好,理智手忙脚乱地堵上感性的嘴。“一个就好了吧,养那么多,我每天光铲屎就得通宵吧。”   “那为什么换成植物就想要很多,因为植物不会表达自己的嫉妒吗?”   ???   荀衍一脸问号。“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们……不是房客吗?”   “房客?”帝恕反问。声音阴沉地像换了个人,荀衍一时被吓住,愣是没敢点头。   除了休晋和郁空桑,所有人都明显不能接受这种说法。连平时什么都无所谓的梁春和什么都看不上的周裳也是一脸受伤。   休晋从百忙的修炼之中望过来,一声轻笑不知道是在笑谁。   田田皱着眉,瘪着嘴,小眼泪儿在圆圆的眼眶里坚强地打着转,一声不吭。砖头牵着他的手,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只一个头顶就足以表达落寞。盗业望着他欲言又止,千乘干脆转过身去看都不看他。   帝恕的话像一把飞刀,把他的话连他们的血一起还给他:“在你心里,我们就只是房客?”   “不,不是……”荀衍脑子里一片空白,找不出话来解释与安抚。   “怎么会呢?”郁空桑又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予他救赎。“谁会给房客做饭吃?谁会给房客买睡衣?谁会给房客梳头发?”   一连串的问题让荀衍这才发现,他对这群莫名其妙出现的妖精们是什么感情。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好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一样。他照顾他们,他们也反过来迁就他,陪伴他。   他太容易拒绝了,拒绝自己心里头真实的想法。他怕自己说完他们是朋友,就被告知完全是自作多情,他想请他们一直陪着他,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   夜晚工作后轻松的情绪遭受夜风的侵袭,被这种冷意感染,鼻腔有些发酸,眼泪被抑制往下走,干干的眼眶,湿湿的鼻尖。这种被生气着承认的感觉真好啊,感动在临睡前被感性放大,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泪流满面。   “我希望,”他吸了吸鼻子,“你们能一直当我的房客。”   千乘打蛇随棍上:“不准有其他妖精!”   荀衍酝酿地好好的感动突然就散了,也没有驳他的面子,赶紧包容地点点头。他又迟疑地问:“那……我养植物没关系吧?这都这么多草呢。”   休晋道:“不是植物不植物的问题,这个院子以后会很容易出妖精。”   荀衍:“⊙_⊙”   什么时候妖精可以批量生产了?我要当露天生产厂厂长了?   “这个问题我来处理。”郁空桑今天已经成了荀衍的救世主了,“种树也好办,挑与西方杂交的。”   “诶?杂交就不好吗?”   郁空桑摇头:“杂交当然有杂交的好处。”他把短时间内情绪波动极大的荀衍按到了沙发上,又使了个眼色。砖头机灵地牵着田田去给荀衍捶肩膀。   “对植物来说,杂交可以使得本来脆弱的植株变得强壮。植株的生命力是支撑植物成精的一大要素。脆弱的草木就算有极高的资质,也很容易夭折。   “但要是杂交到不同的力量体系,植株里的两种甚至多种力量互相争斗,就算最后有一方胜出,也不能产生成精的质变了。因为力量的量不够。这就算是完全断了仙途。”   荀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我还以为杂交后能既会仙法又会魔法呢。”   郁空桑笑他单纯:“没有这么好的事。西方魔幻的力量体系中,植物不是本身变化,而是幻化成精灵,支撑这种超自然变化的重叠时空,和我们不是同一个。   “一个人不能同时处在两个时空。从这个伪命题就可以看出确实没有这种可能。”   荀衍可惜地啧了一声:“还想看看或者听听这种小说里的形象呢。前期两手都抓学起来很麻烦,后面就开始无限666。”   “类似你看的小说的,倒是真有一个。”   “嗯?!”这就激起荀衍的好奇心了,“快说来听听。”   “算是我的一个朋友吧,算了,下次再说,这个故事太长,你该睡觉了。”   荀衍刚听了一个对胃口的文案,十分欲求不满想看正文,但还是听话地上楼睡了。   田田吧唧亲了他一口:“衍衍晚安。”   砖头在另一边也亲了一口,比田田还响:“衍衍晚安。”   一群妖精目送荀衍上了楼,竖起耳朵用非人的听力听他开门关门,最后关上灯,才舒了口气。   帝恕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对他。”   周裳拍拍他的肩:“他你还不知道吗,不抽一鞭子就不往前走。”   “今天大家做得很好。”郁空桑发表总结性讲话。“对于衍哥哥,我们一定要注意到他的心理问题,要让他正视并且重视自己的内心,要让他明白我们对他的依赖和我们对他的重要性,帮助他正确地认识自我,审视自我,完成自我认同,发展良好的人际、人与妖关系。”   与会人员一齐鼓掌。   “下面是颁奖环节,全场表现最佳:帝恕。”   “我呢我呢?”田田激动地问。   “田田当然也很好。等你们学好了外形变化,我们就一起出去玩,到人类的市场去。”   两个大一点的妖精也很新奇,只有帝恕问:“衍衍会同意吗?”   郁空桑想也不想地卖了一个人情:“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为你们争取的。”   远在墙角的休晋不知道是不是在周裳旁边待久了,也学会了拿嘲讽笑当呼吸。“那个心软的人哪里会不同意。”   帝恕听懂了这讥讽,摸了摸鼻子当没听到。郁空桑倒也不介意,还问他去不去。   “出世入世,为什么不去。”   休晋的理由非常正当了,帝恕佩服地看着他。连郁空桑也没有为难他。   梦里荀衍一腔热血压抑,他到处奔跑寻找出路,脚下是滚烫的岩浆,头顶是长了眼睛的紫色雷电,追着他,在他身边爆裂。他不怕雷电,不怕岩浆,他在这炼狱一样的世界里寻找着出口。   漫长的路途,毫无目的的奔走,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后来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前方出现一点白光。   他惊喜地冲过去,拼劲全身力气扒开那细孔,青筋从胳膊蔓延到手掌,再到手指。孔洞像封闭的天地,被一点一点撕裂,大片大片的白光从中溢出,他惊喜着往外跳,突然,漫天的雷电劈向他,电光之炽,猛然间盖过皎洁白光。   一切归于虚无。   荀衍蓦地睁开眼,手脚还是用力过度到抽筋的抽搐,许久才平息下来。一身热汗在被窝里逐渐冷却,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闹铃还没有响,外面尚是一片漆黑,庭院中植物们修炼发散的微光在夜空里飘起,成为幽灵似的照明。郁空桑说过,那是修炼不到家的问题。   荀衍抬起右手,借着这幽灵一样的微弱光芒看过去。一点黑色在手心虚浮,像一颗心脏一样活泼地跳动。   他收回手,扯起被子盖住胡思乱想的头颅,任自己在凌晨的黑暗里再一次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学习了,原来文案换个行还需要代码。 下午没有写字,追起了易修罗连载的游戏文,超好看,甜甜甜。看完之后很想打击自己,哎,算了,还是留点盲目自信吧   第14章 说书精   砖头从忘我的修炼中回神,本来打算睡觉,被细细的雨滴打在叶瓣上:“下大雨了。”   田田纠正他:“是小雨。”   这天,院子里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听说开始时也不过轻飘飘的雾毛,哪想下着下着不仅不停歇,还愈加潇洒肆意。   荀衍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醒来,玻璃窗被风里飘摇的雨丝斜过,落了大片泪痕。就是这种近在咫尺,毫无隔挡的错觉,让他伸出手,去接一滴天上来的水。   可惜手太短。   但是时间不短。这一幕被推门而入的郁空桑看见了。他就像做错了事想掩盖,却也明白动作越大越是掩耳盗铃。   “你这门是不是坏了,我一碰就开了。”   荀衍顾不得去训他不敲门就进来还目睹了他矫情的一面,当即尬着演技:“啊?真的吗?”   热闹的人是没有时间写诗的,只有内向又敏感的人才有那么多时间在心里酝酿一次又一次的情绪,酿出一坛又一坛陈年就被嫌弃的酒。   俗称留下记录的黑历史。   荀衍年轻时写过不少心得,无病呻、吟者有,报复社会者有,强装另类者不知凡几。最后实体都被烧了,怕撕得不干净,网络则恨不得注销。   最后果然就成了个另类。   这种另类并没有使他产生遗世独立的清醒感,反而加剧了他的内向与敏感,他不断缩减着好友人数,交友圈子。俗话说得好,假基常卖腐,真gay找女友。荀衍虽然没有找女友,但他的男性朋友越来越少了。   而和比例更高的女性友人相处恶化了他的敏感。为什么说是恶化?因为这种敏感已经超出了他本人愿意的范围,常常让他心情起伏过度。   这正是他不能对感情坦诚的一大因素。口头上期待少一点,得到的回答会不那么难听。   妖精们望着灰色天空掉下的细碎水晶,心里头七上八下。   田田小肉手捧着大圆脸:“下雨了衍衍还会出门吗?”   砖头跟他一起捧,他也不知道会不会。   周裳眼角抽了抽:“你们俩四只手捧着一张脸,是怕捧不住吗?”   田田撅着嘴,很不开心,推开了砖头的手。砖头乖乖地,不生气,去捧自己的脸。   “大雨如瀑,小雨如雾。”   郁空桑擎着一把缃黄绘翠竹的油纸伞,一袭广袖白衣,一看逼格就很高。   千乘:“那这种不大不小的雨呢?”   郁空桑缓缓回头,面带微笑,正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你不说话能死吗?”   盗业听话地封了千乘的嘴,千乘对这种狗腿的行为大为愤恨,两人又打了起来。   郁空桑把油纸伞向上一抛,孟极兽骨在青色的伞面下发着柔和的白光,四散着照亮整个庭院。白衣一跃,踏上伞顶,荀衍只看见翻飞的衣袂在清风里遨游。   忽然有一声奇怪的猛兽长吟,一个大猫一样的身影浮现在伞下,它慢慢降落,最后落到了地上,前肢屈起,慵懒地往地面一趴,消失了。   天空中的异象也就此结束,停歇的积雨倾盆落下,打了探头观看的千乘几个一头一脸的水。郁空桑举着他的小黄伞,穿着他的小白衫,把视线钉在他身上。   荀衍只能夸他:“这个特效真好看。”   看起来效果不怎么样,郁空桑并不满意,仍然直勾勾地瞧着他。   荀衍只好继续:“你这衣服真好看。”   郁空桑得了便宜是一定要卖乖的,只听他说:“我本来不想穿的,但毛衣长裤施法太过违和。”   荀衍点头:“知道知道知道。”   不过荀衍是真的第一次见识到高魔,那种小手一挥,就能改天换地埋下阵法的手段真是太酷炫了。   “衍衍衍衍,”田田看完了表演坐不住了,“今天我们上街吗?”   荀衍一只脚都踏上楼梯了,闻言只摆一摆手:“不去不去,下雨上什么街。”   田田十分委屈,怯怯地说:“那……赶个集也行啊……”   这话荀衍就没听到了。妖精们出门的行程就这么被天气耽搁了,一个个心里好生气,没发牢骚呢,就被郁空桑赶回土里了。   “雨天这么浓的灵气,不想着修仙上什么街。”   于是又不情不愿地扎好根,不情不愿地修起遥遥无期的仙途。   刷完微博,荀衍不敢玩游戏,不敢看新的小说,怕好好的一天就这么浪费了。他跑上空旷的玻璃房,果然看见郁空桑坐在一张摇摇椅上。   郁空桑出去买了一趟手机,还带回两张一看就很舒服的摇摇椅。   “不是偷的吧?”荀衍疑惑。   “哪能呢,建国前成的精,我也是很遵纪守法的。哪像外头那几个超生。”   “那是抢来的?”   “当然是买的,一张一张真币买来的。”   荀衍又想不通了:“你哪来的钱?当你那些家当?”   郁空桑不解:“你觉得我用得着?认识的人那里拿的。”   “哟,”荀衍怪里怪气的,自己都笑了,“你还认识‘人’呢。”   郁空桑当然认识人。修仙的又不止植物一类。今天荀衍上来,就是为的郁空桑认识的修者。   “上次那个小说主角的故事,还讲不讲了。”   “讲讲讲。”郁空桑呷一口茶就要说。   “我也想听!”   “我也要听!”   “下来讲下来讲!”   既然观众呼声那么高,郁空桑也半点不扭捏,领着荀衍就到了院子里。又是摆小桌茶盏,置躺椅,又是遮雨透光地设了一层无形的大伞,殷勤地请荀衍坐下,才十分惬意地开了嗓。   “初识不见山,我以为那定是一个名门之徒,亦或望族之后。他好与人交,朋友遍布,性格十分爽朗。”   “那他一定不是咯?”千乘多嘴。   一把扇子飘到他叶子上,敲过他的头,回到了说书先生郁空桑手里。他总觉得哪里少了什么,现在握着扇子,行头终于圆满了。   不见山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名字。一群铁线草刚刚成精,不晓修炼,凭借的是灵气和运气。他们在一方小天地里,看得见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土地,见过雨水,见过飘雪,见过决起而飞扶摇直上的风。   不见山在这小天地的最下方,雨水供着他,雨水里充沛的灵气也供着他。   有修者路过,言必谈及此山的巍峨。不见山和同族不知道,什么叫做山。   最上头的铁线草长啊长,突然有一天开口道:“我见到路过的人说的山了。”   “像他们说的那么高吗?”   “是的,高,像天一样高。”   一株又一株铁线草往上生长,每一个都为他形容起那山的高大巍峨。而他没有看见,他离小天地的顶端太远了,比所有人都远。   他非常急切地吸收着露水雨水和灵气,不理昼夜。终于所有的铁线草都看见了山,最底下的他也伸出头来。   那山真高,直直耸入云霄,又绵延数百里,一座又一座。   而他,在一个相比起来无比渺小的坑里。   “咦,”郁空桑看着手机,“十二点了,先吃饭下次再说吧。”   荀衍怨念:“你要是坑了我会咒你变太监的。”   郁空桑好脾气地说:“放心吧。”   拆台的又来了,周裳道:“成精的植物不打算留后,太监不太监的有什么要紧。”   荀衍:(ノ=Д=)ノ┻━┻   但是这种拿人类想法去衡量妖精的习惯性的行为实在是太难改了。   雨后的夜里,空气清新如野,仿佛置身远古森林。   静悄悄的村落,静悄悄的院子,连远处的狗也不再交换。此处夜间无人,多田地,多坟茔,祖祖辈辈皆休眠于此,小偷也不在夜里冒险。毕竟白日也甚空旷,偷窃非常方便。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抱着鼓鼓囊囊的一堆东西在午夜十二点出现在院子的门边,他小心翼翼,非常谨慎,不发出一点声音。雨后夜里灵气充盈,尤其是这个点,植物们精神抖擞,又如痴如醉,好似在喝维他柠檬茶。   他就这样轻手轻脚地挪移到门口,一点点拿下门栓。这个门栓古朴厚重,是非常传统的样式,不发出一点声音把它拔、出来,费了他不少力气。   他幽幽地轻轻呼出这一口提起来的气息,绵长得令他憋的脸通红。   他手放在门上,就要打开大门出去。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明亮的门口一个长发身影站在那里,面容隐在阴影里,但那气息令他害怕。他一害怕就大喊:“衍衍!”   被叫醒的荀衍望着三堂会审的严肃景象,根本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   田田披着小公主一样细细软软的半长头发,微黄的颜色给他添了少许可怜。   “呜呜呜衍衍,不要吃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睡了,今天补一章,晚上还有 真的不能再懒了   第15章 单身精   荀衍看着地上两根胖笋,又看看站在那里的用胖手擦圆脸的田田,他面无表情地转头问坐在沙发上总裁坐的郁空桑:“我这做的什么梦,怎么有点惊悚。”   “总裁”放下翘起的长腿,走过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力度让他很舒服,他眯起眼,想让他这么一直揉到睡醒。“没你什么事,回去睡觉也行。”可惜那手只胡了两下就收回去了。   荀衍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就能生小孩了?   刚睡醒转不过弯,还是帝恕帮他理了理:“作为一个妖精,田田不过一岁。但作为一棵竹子,他已经长了三年了。”   荀衍发现他又把人类的婚育标准安在这群妖精身上了。“那、那、那,孩子妈呢?”   一屋子妖精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初中学过!”   郁空桑踢踢地上的笋,还是没出土的春笋,不知道口感会不会老。“明天是炒吃还是烧汤啊?”   一众打手们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   田田扑上去抱大腿:“嘤嘤嘤,不要吃它们,它们还小……”   郁空桑无视泪眼汪汪的可怜攻击:“我们不吃,留给你偷偷吃啊?”   田田印度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砖头轻轻戳他小脑门儿:“骗人,你昨天就吃了一个,可香了。”   “啊?”荀衍想到的第一个问题竟是:“不烫就吃,不会涩吗?”   田田仰起头咂咂嘴:“还好吧,怪甜的。”   千乘和盗业一脸淫、笑,看他自己漏自己的马脚。   田田说漏嘴了还想挣扎,又转头抱起荀衍的大腿:“我就一个要求。”   他这些日子里修炼不算最积极,进步也不是最大,但有一点,他的撒娇卖萌已经进化到见缝插针的地步,往上瞧的带泪的大眼睛令荀衍寸步难行。   “我能不能多吃点?”   “……”荀衍控制不住满脸的“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妖精”表情,“那是你的孩子啊!”   田田理直气壮:“我都是黑户了,还要让孩子也是黑户吗!”   “……”荀衍觉得好有道理。   “再说了,不吃了它们,难道还要让让它们在我身边长成竹子,抢我的水,抢我的土,抢我的灵气?那我还修什么炼,成什么仙!”   “可……”荀衍还是别不过来,“你们不留……不繁殖吗?”   伟大的思想家盗业站了出来:“衍衍,我们可是妖精啊,是向神迈进的高等生灵。早就跳出繁殖本能,脱离自然的掌控了。”   “对对对,”千乘说,“脱离低级趣味了。”   “那你们也不谈恋爱?”荀衍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挺高兴的。   盗业摊手:“我们又不是人类和兽类,雌蕊雄蕊都有,谈什么麻烦恋爱嘛。”   “当然个人意愿突发奇想要搞人类感情的也不是没有。”经历较为丰富的梁春多此一举地解释道。   郁空桑投去赞赏的目光,顺带咳嗽一声给自己刷点存在感。   荀衍点点头,没往脑子里去。他满心都是这些人不会谈恋爱,不会搬家,不会老去,不会死亡,在他午夜清冷的胸怀蹿起一团温暖的火光。   一场大概永远不会散的筵席。   低头看见一颗微黄的脑袋,他摸摸田田的头,又想起来地上那两根鲜美壮硕的笋,觉得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遂又痛心疾首:“田田,你这是吃独食啊!”   好好教育了一顿,田田一直点头点头,撅着嘴说不吃了不吃了,荀衍才叹叹气,一边打哈欠一边上楼。   哗,卧室阳台门被打开。   “谁把大门灯打开了?”   “马上关马上关!”   严肃的午夜审判就这样结束了,得出的答案是烧汤。   其实也不用选择,这两颗笋实在很大,足够做上一桌子菜。烧汤,油焖,炒肉丝,清炒,凉拌,每一碟都能满满当当。   荀衍劈开外皮,剥出脆嫩的内里。新鲜的春笋就得马上吃,不然一日不如一日。   手边突然冒出一颗头,吓了荀衍一跳。   “你怎么走路没点声音啊?”   田田眼睛里泛着水光:“把我孩子的衣冠给我吧,我也好立个衣冠冢。”   荀衍:“……”   “好好说话我就给你。”   “嘤嘤嘤求求衍衍了,把不能吃的笋皮给我吧。”   荀衍从地上把堆积的笋皮拿给他:“不要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要跟他们看奇奇怪怪的电视剧。”   “知道了知道了。”田田接过笋皮。“吸溜吸溜吸溜……”   荀衍:“……什么声音?”   “吸溜吸溜吸溜……”   “……”   “田田你捧着一堆垃圾吸溜什么吸溜,多脏啊。”   “这都是我的灵力,不能浪费啊。”   “搞半天你把自己的灵力吐出来种个笋就为了再吃进去?”   田田想起昨天的审判,想起他即将入锅的笋儿子笋闺女,眉头一下就皱起来:“没办法,好吃嘛。”   荀衍恨铁不成钢。   一颗透明的水滴飘到吸溜的田田面前,他马上被吸引到了,流起口水伸出小爪子抓。   他摊开手,小水滴落在他手上,晶莹剔透,他啊呜放进嘴里,没尝出味道就滑进了肚子,化作热流向他四肢散去。   “不会亏了你的。”郁空桑走了进来。   田田尝到甜头卖起了瓜:“我的笋超好吃!先生要不要再来两个!”   荀衍无语。这是真真正正地出卖身体啊!   甜竹回到院子补觉。一株翠竹拔地而起,转眼就越过了楼顶。“如果知道是他自己灵力催出来的,我就不会要了。”   郁空桑:“你现在不要他会哭的。”   “呵,不说他了,”荀衍回头,“说说你的朋友。”   不见山的悟性极高,资质很差。铁线草本身就是低等的杂草,没有瑰姿秀逸的形态,没有芳华明妍的花,在人类看来,他几乎没什么作用,在妖精看来,他也着实低等。不够柔软,也不够硬,无法保护,也难以攻击。   “悟性是软件,资质是硬件。硬件不够,软件再好也带不起来。”   “比田田资质还差吗?”   郁空桑目光转向庭院,剪秋罗没有休息。   “比帝恕还差。”   不见山唯一的长处,是他的韧性。   资质可以洗,越洗越高。最初得出这个结论的修者,资质差,一层一层往上洗,洗到第三次,没熬过去,死了。   资质的清洗升级不是单纯的吃药,是要把自己杀死一遍,没死透,就可以重塑。锤散骨骼,尽裂筋脉,成为一个粉末样的存在,再一点一点拼凑。   “在不见山之前,最高的记录是三次。无数修者在第一次就粉身碎骨了,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撑到第二回。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籍籍无名。碰到他洗经伐髓,他告诉我这是第三次。我很为他捏把汗。”   那时候的郁空桑人形也不过十四五,与师兄弟同入人间,方晓人间繁华,世人千面。不见山的乐观与韧性让他深深地迷恋,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在小门小派里因为资质被欺辱被使唤,一百年都是堪堪有所进步的人,还要告诉他说,你看,我会成仙的,我会成为最厉害的仙人。   我会成为神。   神在人间的大地上行走,看见鸟兽惊惶,看见草木凄楚,他怜悯,允许他们向自己靠拢。   他见人间蒙昧,便洒下自己的魂灵,魂灵落地成人,他也允许他们向自己靠拢。   他见人间漆黑,挖下自己的眼睛,充当世间的眼睛,割下自己的耳朵,充当世界的风。他的心脏,是当空的明月,这明月告诉一切物事,向他靠拢。   “是倒序”   郁空桑颔首。   “这就是神,是一切修者的源头。”   妄想着成神的不见山,一次又一次杀死自己,又一次又一次重生。他的事迹终于不再限于朋友之间传播,所有修者都为之震惊。震惊之后,就是密密麻麻地抓捕。   “能够无限提升资质的方法,谁会不心动呢?”   “他逃掉了?”荀衍问。   “他没有逃。”   不见山年轻热血的朋友们帮了他。这群见识过他不要命的朋友,应了不见山的请求,请来了各自的师门高手,修仙泰斗。其中就包括郁空桑的师祖。   众修者会聚在铁线草遍布的山下,不见山在他此生看见的第一座山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敲开自己的骸骨,粉碎自己的经脉,气息奄奄地把尘埃般的身躯一点一点重塑。   他睁开一双凶狠的眼睛,瞳孔猩红,眼眶里全是干涸的血液。   “没有什么法门,我只是不怕死。”   这是第十八次。   不怕死的不见山从此以后更疯狂了。即使如此,他也很难赶上他那群天才朋友的修炼速度。   “他能成精,不过是机缘巧合,甚至人为催化。但他要是成了仙,那他走的一定是他自己的尸体堆积起来的仙途。”郁空桑斩钉截铁:“他一定成了仙。”   他把自己从回忆里抽、出来:“据我所知,他一共进行了七十七次洗经伐髓,这意味着他杀了自己七十七次,把自己放逐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了七十七回。”   “是八十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田田割下了自己的大腿肉,好吃~(同人作者哭了) 写文最忌自我感动,因为脑海里让你流眼泪的情形和写出来的并不一样   第16章 要饭精   田田生了砖头的气,怎么哄都哄不好。   砖头就每天在田田身边转来转去,砖头是公转,田田是被迫自转。他一点都不想理这个戳他脑门还告他状的小哥哥了。   “田田。”   “哼!”田田昂着肉肉的下巴,下巴居然还有点尖,往右转了小半圈。   砖头愁眉苦脸地转到他对面,生气的甜竹又是小半圈。   “田田~~~”砖头也撒起了娇。   田田嘴巴嘟得老高:“哼,你还吃我闺女了。”   “衍衍也吃了呀……”   “那怎么一样,”田田瞪起本就很大的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衍衍要吃,我每天催给他吃。”   砖头作为田田的徒弟,有些行为也是炉火纯青,只见他马上泪眼朦胧,哽咽着说:“我就知道。”   田田一看这架势都直接懵了。   “你只喜欢衍衍,一点都不喜欢我。”两颗豆大的眼泪掉下来,砖头的纯棉格子小睡衣立竿见影地湿了两小块。   田田急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又解释:“不是不是,先生代衍衍给了我补偿的。”   砖头迟疑地抹着眼泪:“那你喜欢我哦?”   田田直点头:“喜欢的喜欢的。”   砖头见好就收,麻溜地擦掉眼泪,贡献出一点灵气小珠:“这是我的补偿。”   田田眼睛亮了,大方收下,还不忘使唤砖头:“还有那几个的。”   砖头乖乖应下,端一个碗站到千乘跟前。   千乘老神在在,理都不理,闭着眼自顾自修炼。   砖头深知这个牡丹精的恶趣味,好的不学,竟学坏的。他深深鞠躬,碗往前递了递:“行行好吧。”   千乘不为所动。   砖头认命地跑进屋,翻箱倒柜找出一捆香。正是当时荀衍怕鬼从金奶奶那非要买的。金奶奶不爱坑小孩子钱,没让他买,是他抱着不松手,直说要个安心。金奶奶也没好意思说那是买去周末道观上香的。   抽出三根,砖头又翻了翻,找出柜子深处的打火机点了。   他吹一口气,火灭了,烟气从上头冒出来,又回到千乘跟前,弯腰拜了三拜。   千乘心满意足地丢下一颗小珠。   砖头明白不能厚此薄彼,端着没烧完的香挪了两步到盗业那里。盗业摆摆手:“哎哎哎可别,我还没死呢。”   一颗灵力珠刚掉碗里,两个牡丹精日常打了起来。   帝恕说这是应该的,给了。梁春和周裳也没有难为他,甚至休晋给了后还说:“食材不错。”   田田捧着小碗顿时喜笑颜开:“大爷们好吃常来啊!我这卖儿卖女都有啊!”   砖头扯他粉色纱裙的小裙摆。对方牵起他的手,甜甜地笑:“我陪你看大脸猫呀。”   画室。   荀衍趴在玻璃上往外看:“休晋真的不像是年轻人。”   “他开启灵智后,有五百余岁了吧。”   自从那天之后,郁空桑就没有出过这间临时画室,也鲜少有笑意。他像一个自知快要死亡的绝症病人,不肯分一点颜色给这残留的世界。   不见山没有成仙,更没有成神。他死了,死得惊天动地,几乎全天下的修者给他陪葬。是他最不愿见的场面。   郁空桑以为他会成神,以为他会行走世间,怜悯生灵,播撒他的坚毅。而那用血与肉铺成的路,最终载着他轰轰烈烈奔赴地狱。   “四百多年前,师父从夜里醒来,他叫起我。我足有三年不曾睡觉,当时不过刚歇。师父也不眠不休了七年之久。他告诉我,修仙界的天崩了。   “我看着漫天繁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天还好好的,神的心脏也仍然倾泄着月华。这时师父说,他看见了天地意志。   “我以为师父是说,他窥见了天地的本源,即将要飞升。可是不是,师父说,天地意志在抽调世间的灵气和修者的灵气。   “我那时实在不能算个修者,但被挖掘后天分好,拜了名师,所以我感觉不到,情况真有师父所说的那么可怕吗?   “天地意志在人们看来,一直是掌控雷电的工具,降下神罚,除恶念,化私念,教修者飞升。我问师父,天地意志抽调灵气做什么。师父说对付一个人。”   “不见山。”   休晋淡淡吐出这个名字。   “天地意志抽取天地间的灵气,等到灵气稀薄,又抽取他能感知到的修者。清醒的人,沉睡的人,只要被它捕捉到了一丝气息,谁都没能逃掉。   “洹山修仙者三百四十九人,没有谁有办法解除这种锁定或者延缓日渐衰弱。外界也没有。既然没有,师父他们索性窥探到底。   “不见山八十一次洗经伐髓,早已不是当年的愚钝之徒。他力量通天,和天地意志对峙,不愿化他的私念。   “他一步也不退缩,直到他知晓他的朋友,朋友的徒子徒孙正因他的固执受着磨难,霎那间目眦尽裂。师父说很像他每一次洗经伐髓,睁开眼睛时那种极致的残忍。天地意志再一次发问,问他是否愿意化去私念成仙。”   “他说,我不愿意。”   “天地失色,我耳边尽是轰鸣。师父不顾自身,保护着我。等我醒来,一切归于寂静。僻虚楼阁无人维持,渐有倾颓之相。师父嘱咐我五十年内不要修炼,我没有敢去想原因,答应了。”   休晋声音仍然很轻,没有带上任何一种情绪。“后来,天地意志泄露,人人窥探,反被天意所伤,迅速消陨。”   “从那以后,我再未听闻有人飞升。”   荀衍不知道休晋居然能说那么多话,他想到那五十年不知道做过什么的暗哑时光,有些明白他的少言寡语。如今看他默默立在墙角,不论周围如何喧嚣,也总有一抹孤独。   “他很爱酒。”   郁空桑斟下一盏新酒,却不喝。玻璃房中的酒气弥漫,田田每次来画画都会醉倒。“还爱茶,爱佳肴,他什么都爱。和我们这群诞生就被寄以门派厚望的人一样,也什么都曾涉猎。可唯独他,每一样都爱。”   他爱的,是世界的一切,像一位神。   荀衍盯着他对面的酒杯,几天来没有人触碰,也没有落灰。他看着那可怜的白玉盏,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右手。   而那装了水的晶莹石头也颤颤巍巍地往他右手缓缓飞来。   一滴酒晃出摇摇欲坠的杯子,滴到地上。荀衍惊惶缩手,“啪”,酒盏碎成几瓣。   郁空桑喝了杯中酒,收起杯子和酒壶,处理掉地上的碎玉。他上前抚摸着荀衍的头发,轻轻梳理安慰他:“走吧,我们上节控制力量的课。”他牵起荀衍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荀衍反手握紧他:“我、我……”   郁空桑皱眉:“你不想修仙?”   荀衍不知道怎么说,沉重地点了头。   “不行了,衍衍。你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我们不能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郁空桑。”   这是荀衍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疑惑地看着他。   荀衍理清话头,抬眼问他:“我到底是谁。”   郁空桑这才看见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他的伪装不够好,滔天的惊慌围绕在他瞳孔里,掩盖不住的害怕像眼泪涌向眼角,他在这一方小院放养的敏感转过身变成一只凶恶的猛兽。   原来他最在意的是这个问题,郁空桑明白。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荀衍和不见山有什么渊源,现在也没有理清。他从千里之外漂流而来,是完全的本能,这里的空气吸引着他,吸引着其他妖精,还有更多没有发现就被堵在院子外面的修者。   “我,是谁。”他不知道自己故作强硬的质问里露出多少小心翼翼。   但在郁空桑眼里,这太过明显。他控制不住,一把搂过这个瘦弱的身躯。   这个人每天给别人做上一桌菜肴自己却吃的很少,腰肢细弱地郁空桑不敢用力。他的手在颤抖的背脊和脖颈处来回安抚,把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胸膛。他更想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在自己心里哭,不用憋着,也别让他看见了难过。他一下一下的抚慰,像一首安神的摇篮曲。而怀中人的颤抖随着时间的前移越来越剧烈,他怕极了。   “你是荀衍。”   是院子里唯一的人类,是我的衍哥哥。敏感,心软,坚持。   荀衍身体的颤抖在这句话之后渐渐平复,而眼泪在极力的控制下也没有溢出过眼眶。   郁空桑平生第一次明白,原来恋爱是这样一种令人鼻腔发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是不费脑子,可是我的设定都写完了明天要写什么…… 非常开心小西瓜给我好几个评论,今天才知道这就是野生的小天使?总之不是一个人在默默写的感觉太喜欢了。 对了,今天还多了一个收藏。这篇不会坑的,如果有人看到这里,请大胆地收藏吧。也欢迎提出建议   第17章 火锅精   听说郁空桑老师又开课了,妖精学生们纷纷前来。   “我们身体里的力量,不是一件纯粹的珍宝。它是一把凶险的武器,可以伤人,也会伤己。在学习攻击之前,你们要学会如何控制力量。   “灵力的控制关系到天赋,有的人练了两年才敢攻击,有的人一天就如臂指使。我有一个朋友,灵力控制非常厉害,学了一个时辰就可以眨眼间用灵力编出一个同心结。”   “哇,”千乘嘴快,“那后来呢?”   “前两天我去他坟前烧了纸。”   荀衍:“……”   田田还问:“他死了吗?怎么死了?”   “听说,是用灵力打毛衣不小心把自己心脏打了个对穿。”   田田:“……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对着耐心即将耗尽的郁空桑勇敢地问。   郁空桑邪笑着伸出手。   “那毛衣穿起来不会成为皇帝的新装吗?”   “还好,他热爱裸奔。”耐心见底的郁空桑随手禁言田田。“所以说,淹死的都是水性好的。想要避免被淹死,那就让自己变成鱼。”   “从今天开始,我要求你们睡觉都要控灵,一刻不得停歇。直到变成呼吸一样的本能。”   田田望着授课老师的背影吧嗒吧嗒掉着眼泪:“无物物物唔?”   称职的翻译砖头上线,跑上前两步:“不是念咒吗?”   郁空桑冷酷回头:“学法术,从来没有捷径。”   荀衍捂着心口,这也太帅了。   厨房里水龙头哗哗哗,一边控制灵力一边做事情太难了。为了防止外显的灵力不在空中消散,荀衍不得不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到上面去,而手里的肉就老是不小心从水龙头底下移开。   “这太浪费了,”他说,“我能不能做完饭再练。”   郁空桑接过他手里的肉,放到水下冲洗。“还有什么?”   荀衍把其它食材都递给他。“洗完就可以切了。”   “嗯,我来。”   荀衍看了眼食材,有了个想法,他问:“可以切成薄片吗?”如果是郁空桑来切,没准能切成机器的效果,烫一顿火锅。   “当然可以,但是,要多薄呢?”   荀衍了然,大神万一切成透明的,一烫就散,还怎么吃。“我找给你看。”他兴奋地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收藏,往下翻找。   “你的‘田田’散了。”   “啊?”荀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人掌控的体外灵气已经四散成一大团松散的雾气。他赶忙挽救,挤回一个圆球。但是等他把圆球再捏成田田的脸时,圆乎乎的脸蛋赫然已经被减肥了。   荀衍叹气;“我还是做不好。”   郁空桑揽过他的肩,手指扣在他的肩膀,低头对他说:“初学就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有天赋了。”   荀衍自嘲:“也许是这具身体刻在骨骼里的反射,我不过捡个现成的罢了。”   郁空桑皱眉,手鸡贼地悄悄下滑到腰,语气认真:“我不认同你这个想法。他是草,你是人,身体的记忆不会携带到你的身上。你是真的很好。”   “谢谢。”荀衍抬起头看他,“我想我找到了一项不会拖延的任务。”   “注意控制!”   “哦!”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午饭是一顿番茄汤火锅,郁空桑片的肉比火锅店里的还好煮,吃得荀衍满意得敞开肚子。   千乘盗业在屋里刷碗,其它人或修炼或休息。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荀衍瘫在沙发上,手边还是田田肉肉的灵力模型。他由衷感叹:“开了外挂就是不一样。”   “以后你全程指挥,我来做。”新晋二厨郁空桑说。   贴心的情话熨得荀衍心里发软:“这也太好了吧。”   手心悬浮的黑点像蛋壳一样渐渐碎裂,如今已经能看到柔弱的草芽儿。“这就是铁线草吗?”   郁空桑不想荀衍把目光放在这些问题上:“野草小时候看起来都差不多。”   “但你知道它是。”荀衍断定。   “唔,不见山每一次自杀都会在自己的本体上搞出很多疤。”   荀衍把手抬到眼底,细看那微小的草茎,果然在上面看到许多难以看清的点点。如果这些或黑色或褐色的点随着草长逐渐变大,那也将是满目疮痍了。这是化为灰烬都没有摆脱掉的疤,又或者这是不见山的勋章。   或许不是,他想,不见山那样的人是不需要任何见证的。不见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荀衍不禁去想。   他一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和郁空桑之流的阶级差距如此之大,还能交上那么多朋友。热爱生活,对每一件事情抱以极大的热情和乐趣。坚毅地如同钻石一样的品格和胆魄,以及藐视一切的旷达。他心在高山,在大地,在湖泊与河流,在人间。除了固执,他完美地没有一丝缺点。然而固执,恰恰是他的坚持。   他对于休晋来说,本是个陌生人,或者受他敬仰。然后是他的杀师仇人,甚至灭了他整个门派。而休晋说起这些痛苦时,并没有一点恨意。对于郁空桑,他是一位朋友,一位或许也杀死了其他朋友的朋友,如今,也断了他飞升的路。当他闻知他的死讯时,却——   “在想什么,田田都没了。”   荀衍往旁边一看,果然空荡荡。他往记事本上记录了失败的一笔,又挫出一个大脸猫,终于问出来:“你是为他而来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郁空桑很难说出一个确切的不字。   “说起来很复杂,真要说的话,是也不是。”郁空桑学刚才荀衍的慵懒模样,倒在沙发上,眼神看向天花板。   “我是凭着直觉来的。那时候最想的是如何飞升,哪里还有门路,怎样感知仙界。我在云层里日夜思考,不知身外事,随着风来到这里。我离这里越近,我就越清楚,是这里,就是这里。”   “那是什么直觉?”   “足够我一出关就飞升的修为产生的直觉,我心心念念的都成仙,去寻我师祖,寻我故友。这种直觉告诉我,顺着风去,能找到飞升的路径。”   荀衍无意成仙,也无意久活。人生已经很难过了,活那么久要受多少磨难。他不能理解,为什么郁空桑和妖精们那么执着地想变成传说中无限寿命的神仙。   “为什么要成仙?人们素来喜欢团聚,就连修仙者也不能断情绝欲。师祖在仙界,我就想到仙界去。否则e我修炼多年,不成仙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老死。一直留在人间,不是更无趣?”   郁空桑握住荀衍的右手,细看那棵草芽。“你的修为增长很快,控制力务必要跟上。”   荀衍表示明白,但他想抽回自己的手。   孰料郁空桑又加了一只,两只手一起握住他的右手:“为什么只有右手,你的左手没有吗?”   荀衍又抬起左手看,手心空无一物,他又翻到手背,也什么都没有。“没有。”   郁空桑笑他:“果然是个半吊子。”   说他半吊子,是说他只有右手可以使用或释放力量,左手还是普通人的样子。“是是是,给绝世的铁线草精丢人了。”   郁空桑又一把胡上他的头发。刚洗完还没有干,被他一揉,乱得干干净净,郁空桑遭到荀衍的怒视。   似乎就从他示弱之后,对方的小动作一日多过一日,俨然一个亲密的恋人的日常了。荀衍有点难以适应,这太快了,而他独处也太久了。   他非常享受那种安全的暧昧,类似年少时暗恋似的惊喜。不开车,纯粹靠脑补,眼神相交。过了警戒线就极速撤退,像一个绝情的浪子。   毕竟他是一个无趣的人,也并不想有好感的人发现他的无趣,然后讨厌他。如今他撤不了了,对方进了他的家门,时时刻刻和他居住在一起,关心他的心情,长得还特么好看。   现在对方还从他身上找到了喜欢的优点,他受宠若惊,这个人看到了他的敏感,他的软弱,他的懒惰,他的无趣,却还是没有讨厌他。这太让人欣喜了,欣喜到他时常想打破自身的屏障,明目张胆地接受他,邀请他。   还好他怯弱,胆子小,习惯性单身。   还好。   “明天我出去一趟。”郁空桑说。   “哦。”   郁空桑眉头微蹙:“你不问问我去哪?”   “哦,去哪。”   太敷衍了。郁空桑无奈道:“衍衍,对人要真诚。”   荀衍乖巧地重复:“哦,去哪呀?”   郁空桑不开心,就多了一个呀以及一个疑问语气。他佯装要起身:“去养花的老头家。”   撑着沙发起来的时候,非常做作地跌到荀衍身上。荀衍反应快,见状迅速转脸,郁空桑只亲到了侧脸。   荀衍非常震惊,这老妖精竟然用这样的老套方法:“你……”他想问你的套路还没更新吗。   “我知道,这个理由老套又蹩脚。”郁空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迅速低头亲在了荀衍唇上。   “毕竟,对人要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点击很少,但是只要看到点进来的人不是看完第一章就走,也是很开心的。 前三章不会改,悬念不会加,签约大概还得很久 新的收藏,啊,好像每天都很开心 才知道我点收比那么低……一点点气馁,求收藏   第18章 睡衣精   千乘盗业带着两个小的嗷嗷嗷往大门跑。   荀衍扶额示意郁空桑拦住他们。   被定住的田田脸朝大门,背对着荀衍,做什么表情都不好使,只能哽着委屈的哭腔:“刚才不是还说汽车坐不下要坐公交吗?”   “那你们能不能先把集体病号服换下来,不然很像出逃的病友。”   蓝白格子睡衣的几个人纳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默默地换了一身。   荀衍看着砖头变的裙子,千乘盗业变的跟自己这身一模一样的衣服,再次无语。“等我给你们买了衣服再出去吧。”   郁空桑表示认同:“田田几个幻术不到家,很容易失效掉衣服。”   “听见没有?”那样子有些狐假虎威。妖精们被这有老虎罩着的狐狸精唬住了,一个个不甘心地沉重点头,活像荀衍和郁空桑虐待了他们。   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荀衍,他好奇地抬头,郁空桑就带着他往车库去。他不解:“你又怎么了?”   兰草一脸受伤:“昨天不是说陪我去看养花的老头吗?”说着话脚步也没停,拉了门两人进到车库。   “哎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没说啊?”   “嗯。”   “那就去买衣服顺便陪我找老头。”他把荀衍塞进副驾,自己往方向盘跟前坐定了。   看他那熟练的架势,荀衍心里赞叹,开了挂就是不一样,连开车都是老司机。   只见郁空桑装模作样地把手放上方向盘,随随便便动了两下,车就往大门倒了。   “喂!门没开!”   急切的话音刚落,卷帘门就像感应门一样缓缓上升了。   郁空桑倒车出库,要是从外面看,很像一个倒车完美的老司机,但是坐在车里的荀衍就不那么觉得了。   “你……”   “嗯?”   “车还没发动呢。”   “哟,”郁空桑笑他,“这你就高看我了,我可不会开车。”   “所以刚才?”他难以置信。   “是的。”   轻轻巧巧地推动一辆车,自觉学得还不错天赋还可以的荀衍认为自己再过一千年也达不成。“好几吨的车呢!”   郁空桑轻哼:“我还是好几千年的妖精呢。”   “好几千年?”荀衍跟他较劲,这位又胡扯了,几千年的“几”也只是勉强,更别说那个“好”字。   “都上千了,上个一千两千三千的还有什么区别吗?”   荀衍妥协,不愧是大门派出来的嫡系公子哥,说一不二的幼稚性格睡了大半个世纪也睡不掉。   老旧小区里的路不好走,但因为管理问题,也不需要在门口下车。长驱直入地开到老头楼下,荀衍看着光秃秃只有两个花盆的窗口。   “挺对不起他的,一个老头,养了三盆花,那得是多大的慰藉啊。”老头的人生在荀衍印象里就是养花遛鸟打太极,这下人生的三分之一都没了。   “结果都被你拐了?”   “我只是个从犯……”主犯是三盆花自己。荀衍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个“无良爷爷虐待亲孙,小孩离家出走被收留”的大标题,心里的愧疚消了一点点。   小区的绿化任务全压在了楼下的葱蒜豆角和阳台窗户的盆栽上,几棵粗壮的杨树树桩被新水泥糊平,楼与楼的间隙里补种了小小的常绿行道树。   楼梯荀衍没有来过。上次他光是在楼下站了站,并不曾入内,只看到些微泛黄的天花板上裹满蛛网的浅蓝绿色吊扇,缀着点点苍蝇排泄物般的黑斑。而这狭窄的楼道,因为下过雨湿润的空气,踩上去有走在泥泞小路的错觉,他转过楼梯中间的平台往下看,高低不一的阶梯上浅薄的泥层印着他的脚印。   荀衍刚刚消了一点的愧疚再次如潮水袭来,决定等下道过歉一定要给老先生再买几盆。   荀衍敲门,没人应。他看看时间,九点多老头大概在买菜的路上。“等吗?”   “不等。”   郁空桑也象征性地咚咚咚敲了三声,门应声而开。“看,给我们开门了。”   荀衍:“……”是是是,你面子大,别得瑟了。   “老先生,”荀衍一进门就喊。   “别喊了,没人。”   荀衍:“???”   “外头那么大风,房间灵邀请我们进来等。”   荀衍再一次:“???”   喂喂喂!房间灵是什么东西?别以为你修为高胡乱诌个我就会信你!   老头进门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这破房子里能联网的新唱戏机被当成平板电脑给偷了。看到房间里的两个人想,还好,小偷还没走。   他握紧胳膊挤出一点肌肉,打算捋起袖子让这两个私闯民宅的小偷好好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荀衍就看见一个细瘦的老头扯着他一层一层的衣服往上去,但总捋不起来。一双聚光的小眼在周围的褶皱下亮着一点光辉。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随便闯进来,可他拉不动郁空桑。   “老先生,我们是来道歉——”   “临水阁就剩你一个人了?”郁空桑冷眼发问。   荀衍用眼光biubiubiu射了郁空桑一通,直到在心里把他射成一个奥运冠军的靶子。有什么事不能事先说?你们内门嫡系弟子真的好会装哦。   老头不动声色,明白这两个人不好惹,脸上僵硬地笑开了:“什么临水阁,原来我门没锁,谢谢你们帮我看着。”   荀衍傻了,诚实地告诉他:“你门锁了,是——”   “嗳,我知道,一推就开了,锁是该换了。谢谢两位帅哥提醒。”他脸上熟练地堆起笑,堆满一层又一层的皱纹。   荀衍没有和这样的人相处过,他的工作范围内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现在住的乡下,遥远的邻里恰他看来像小学课本一样朴实。   门突然在老头身后关上,他没有提菜的左手试探地想开门,但动作太大,放弃了。   “你的相花术。”郁空桑才抬眼看他,“哪学的?”   十足的派头,随性又得体的坐姿,藐视一切的目光,再加上那张脸,荀衍看得想打call。   老头想到白日出逃的两株小牡丹精,买的时候就很肉疼的价格和他下决心好几百买的监控。当时他想,三个小精怪那么好,找到了好的归宿一定会来带剪秋罗,就买了摄像头装在吊扇上看他们到底去了哪。   结果摄像头一点也不清楚!只拍到了不没戴帽子但是脸被像素糊了马赛克的一张脸。他一双小眼左瞧又瞧,几乎是确定了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接应三个妖精的人。   想通这一段,他就大胆地承认了,脸上还算那种笑,“哎哟”了一声。“我当说什么呢,我就是看了一点书,找个小妖精,做做伴。”   他又叹一声气,笑容淡淡的,不看眼睛,有一点和蔼:“我一个人住,儿子孙女也不常来,有些个活物,心里也能好受些。”   “要是能学上一招铜雀春深,就不止是做伴了吧。”郁空桑日常拆抬。   老头的脸像上了浆的日本艺伎一样,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抖不掉,实实在在地给荀衍上了一课。“哪能呢,那么可爱的三个小家伙。”   郁空桑并不在意这个人怎么说,人的脸皮比这厚的他也见识过,如果想去揭,那脸皮就从前长到脑后,只有把整个头削了才看看见脸皮后的空壳。就算你攥着他的命,叫他哭给你看,他也会如你所愿地带着面具痛哭流涕。   他要的,只是一个往前的线索。“哪里来的书?”   荀衍跟在郁空桑身后,再也没有一丁点给老头买花的年头了。虽然他听的糊里糊涂,也知道老头养他们仨不是出于单纯的目的,甚至有加害妖精达成目的的心思。那贼眉鼠眼的发皱的脸,还有膈应得他无法直视的笑,此时荀衍一想起来就皱眉。   他忍不住问:“相花术是什么,铜雀春深又是什么?”   “说来话长。”   郁空桑和不见山有个共同的朋友。当年年少意气风发,一起游走大山大河,寻趣桃李人间。   “后来悬青自己研究出一个相花的术法,匆匆忙忙地离开明远宗,立了派。”   “我们为什么去找他?”荀衍不解,趁人不在抄人家老底吗?   “呵,我在衍哥哥眼里,原来是个强盗。”   “不——”   “开宗立派后,我们的关系就渐渐远了,他不来,我们也不去。再加上一些理念的不同,就显得越发生分了。”   悬青这门相花术,名为临水照花,可以判断一棵植物有没有成精的可能。虽然只是一个基础的法术,但悬青明白,凭着这个,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比别人更好的门生。   但发展一个门派,不是只有一个挖掘好苗子的窍门就够了,还要有一套系统的,与众不同的修炼方法。明远宗虽然大度地让他离开,也没有大度到愿意让他拿原来门派的秘籍当自己收学生的现成工具这种地步。   而悬青也确实是个天才。几年间便从对不见山洗经伐髓的观摩中创出了另外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道。   通过催生距成精只差一点的植物,激发它们的种族天赋,借由洗经伐髓的手段,碾碎植株,取天赋为己用。   “但是修仙者发现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那个“都这样的了,还较这三米两米的真儿,有意义吗”,每次一想都要笑 昨天没发……今天补,赶在十二点 谢谢小天使的评论   第19章 打人精   郁空桑说起来语气平淡:“催生出来的植物没有开灵吗?”   只要了开了灵,植物就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了。那时候的修仙界虽然谈不上什么人权妖权,但也绝不允许这种邪魔歪道的手段在正道藏匿。   在这之前也有催生的做法,叫点化。点化后也不一定成精,成精也不一定开灵,当然也有一些没有成精可能的植株被点化后天赋偏上的例子,虽然少,也能算上门派招生的一个小来源。   悬青学了不见山的前例,借明远宗之地广邀天下修者,公开催发三棵没有仙缘的植株,分别是铁线草,水仙,棠棣,囊括了草本与木本,种族天赋好的和差的。   结果自然是全部没有开灵,就算还有人声称此三株不开,不代表所有的不开。但在明远宗的偏袒下,此事就此接过。   不见山偷偷带走了没有开灵也没有天赋产生的铁线草。悬青回他的莳花宫,收他的门徒,练他的新功夫,本也与众修者相安无事。   “后来,”郁空桑一说起故事就语调如流水,不疾不徐,“有人传出莳花宫的铜雀春深只是一个鸡肋,催化出来的蒙昧妖精不能修炼,诞生时是什么等级的天赋,就永远是什么天赋。”   铜雀春深是一项类似召唤类的法术,锁住种族天赋或者稀有的个体天赋。但如果召唤的能力不能够进步,这种所谓的召唤还不如亲自扛刀。   这个消息一出,莳花宫周围再无人打探,这种无用的法门无法造就一个大势力。就这样悄悄的,一百多年过去了。莳花宫只有相花术可圈可点,却没有高明的用来攻击的术法,因此仍旧式微,连明远宗都已经抛弃了这个地位悬殊的盟友。   “是……唔,非常热闹的一天。修仙界少有这样的热闹。我与不见山的另外一个朋友,念久。比我小很多,算是个象师,别开生面地要办一场奇怪的集会,摆摊儿卖幻象。”   荀衍好奇:“没有送你两个?”   “送了,你见过的。”   荀衍在记忆里回想:“是雾气?”   那雾气幻象共出现两次,荀衍曾以为是郁空桑喜欢,结果竟是件免费的白装。“梦里说话就一定得用幻象吗?”   “不用的话一片黑不太好,会吓到你吧。”   说到一片黑,荀衍倒是见过的,居然不是郁空桑,那么是谁在说话呢,不见山吗?   “念久和悬青不熟,是我与不见山和其他朋友请的,其实已经很少来往了,一见到又十分想念。都说修仙孤独,谁又真心欣赏那份孤独。当天集会结束,便留下一起喝酒,仿佛还是一百年前的少年模样。”   第二天,一个侍童从悬青暂居的院落里慌慌忙忙地逃出来,见到人话都说不利索。   “悬青取天赋的精怪,其实是开了灵的。铜雀春深锁的不仅仅是天赋,还有灵魂。”   “那……”   “不仅如此,后来还证实他用非人为点化的妖精修炼。”   霎那间,人人自危。低等的妖精可以被高等的修者杀死取天赋锁灵,那么厉害的修者难道就不会被更厉害的修者利用吗?草木可以,那兽类呢?人类呢?   昔日的天才此后人人喊打,明远宗头一个声明。最后靠着不知哪个歪门邪道又或者名门正派里的鬼魅的保护,悬青得以保全。   “从那以后,我也没有再见过他。”郁空桑声音悠远:“我是有师门的。”   但不见山没有,得知小铁线精被锁灵,他带着满心质问进了莳花宫。   “我是不知道他们俩说了什么,但就是在那之后,不见山告诉我,他要成神。”   被带进这样的谜团里,荀衍不工作的脑子就不太好使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这个莳花宫旧址吗?”   走在前头的郁空桑站住,荀衍差点撞了上去。兰草精转头:“你不是不要成仙么,怎么比我还急?现在当然是去买衣服。”说着他拉开车门:“请,我的司机先生。”   荀衍糊里糊涂地发动了车。   本来是要给其他几个小的买衣服的,可他的手就忍不住往裙子里摸。   模特上头套的草莓套装是好看,可是只适合小脸蛋儿,田田穿了没有那种可爱加成。于是又拿了一件粉色旗袍领纱裙。   荀衍看着门口的投币摇摇车稍稍叹气:“田田一定会喜欢这个的。”   被郁空桑拉着,一直走出商场才放弃这个念头。   “咦?”荀衍手里提着裙子包装袋问,“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郁空桑把荀衍推进车,关上门,自己一个人拿着腰围身高测量数据再次进了商场。   出来后,坐在驾驶座的荀衍询问他衣服的数量,还不知道家中正闹得厉害。   院子里田田也不修炼了,他在水泥走道上来来回回踱着步,砖头蹲在一边看着他走,头转过来转过去。   “不知道衍衍买好了没有。”   “衍衍都去了那么久了。”   “给我买肉吃了吗?”   “好想出门QAQ……”   千乘和盗业打两个人来的牌,轻松地活像考完了期末的咸鱼们。   “方块勾,你打不到了。”   “主。”   “哇,下血本。”   年纪小的妖精们长期不与人打斗,修炼的本能都弱了很多。只有帝恕还跟着成年精怪们认认真真练习。   “衍衍会不会只给你们买不给我买了?”   “其实我也想要一件这样的睡衣的,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衍衍都有!”他撅着嘴。   砖头点点头,再点点头。无论田田说什么他都这个态度。   “嗒。”   “唔。”砖头捂着头,一颗小石子从他头上掉下来。   “嘿嘿,砸到了。”院外传一声窃笑,“再来一个。”   又一颗石子被丢进小院,劲头更大,一直滚到帝恕跟前。   田田吓了一跳,心疼地蹲下来看砖头:“呜呜砖头你疼不疼。”   砖头又是一个点头,就像刚才回答他那些无聊问题一样。帝恕也不练习控灵了,他像一个大哥哥,在家长不在的时候承担起责任。“快变回去。”他告诉砖头。   精怪变成人类时,拥有的就是同阶人类的修复能力,这不仅大大弱于植物本身,还会因为人类脆弱的皮毛而带来比原型时更加难以忍受的疼痛。   两株牡丹气得牌也不打了,尤其是快要输掉的盗业,撂牌撂得义愤填膺。“什么玩意儿,欺负到我们砖头头上了。”   大的也没有观望,但是短时间内想到一个合适复仇的方法并不现实。他们这群黑户,不仅没有户口,还极易招来诡异的关注。   但是,年纪小的速度快啊。千乘还正捋着袖子呢,见天地被荀衍抱在怀里宠的田田就暴脾气地跳起来了。他攥了那块丟到帝恕面前的小石头,“蹭”得上了墙。院子外头的和他大概同岁的凶手手里还举着一块更大的十块。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吸了吸鼻涕,看着墙头冒出的灰粉裙子邪马尾的肉乎乎小姑娘,特别像一位来自外国童话里的小公主。   “白、白雪——”   “反弹!”田田挥手使出这一打嘴仗绝招。   “啪。”   小石头从小男孩头发上掉了下来,丝丝血迹从发丝之间隙出暗红色泽。小孩愣了愣,等到疼痛漫上来,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田田见状怂得往地上一躲,竹子都不敢变。砖头看他瑟缩在墙角的可怜样,也不顾自己伤口疼不疼了,告诉他:“田田,变胖笋呀。”   田田这才反应过来,变成一颗灰扑扑的没有芽的笋,把自己深深埋进长满青草的土壤里。   小男孩越哭越委屈,扔石子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可怜,被扔之后就觉得自己可怜到不行,被这里头的人欺负,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妹妹。   他可是一个男孩子!   但是,他也没有胆子去敲人家的门,悲戚地原地嚎了几嗓子,就一路哀嚎着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前面改了点细节,所以后文相对有一点点细节变化,不补没关系。 今天懒到了极点,本来都说要睡的,硬是捱到了两点多写完今天(昨天)晚上的。写文不易,每天都在“这特么什么玩意儿”和“以后会好的”两种状态切换。如果没有人看,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小说了吧。 所以还是谢谢收藏和评论,大家每一天都开心   第20章 告状精      “荀衍!荀衍!”   没人回应。偏僻的小院宁静得没有一丝风声。   啪啪啪。   “荀衍!开门!”   千乘气鼓鼓的:“哼,我觉得田田没有错。”   这么说其实还是心里头有点虚了,他以前见过的卖花人和买花人没有这么凶神恶煞会吵吵的,老头整天笑眯眯,荀衍更不这样了。他常常怀疑荀衍要是没有他们,一个人住下去,十有八、九会变成一个哑巴。   盗业也有一点胆怯,小声道:“快别说话了,别让她发现我们在屋里。”   拍门声一阵一阵,混杂着小男孩有一声没一声的干嚎。周裳都要佩服起凡人的攻击力了。“怕什么,不变成人,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到。”   千乘刚才没敢说话,现在得意洋洋怼盗业一个眼神。   “为什么呀?”盗业问。   帝恕超级恨手里没有一块黑板和画板敲,愤怒完全表达不出来:“先生布置的阵法,你们一点都没听吗!”   千乘和盗业一起缩了缩头。   “只要不是人形,在这个阵法里,你门在凡人眼里就是空气。花草说的话,人类本身就听不见。”   “那衍衍为什么能听到我们说话?”   田田从密不透风地土壤里送出闷闷地一句话:“衍衍本来就能听到啊。”   “笨蛋,”砖头说,“衍衍又不是普通人,他和我们是一样的。”   “诶?”千乘和盗业惊奇道,“那衍衍也能变成一棵草吗?”   周裳叫嚣:“怎么就见得一定是草了,也许是树呢!”   周裳一棵树和四棵草发起了口头战役。帝恕不管,梁春笑着看戏,休晋则万物皆空,一心修习。   小孩还在嚎,嚎得非常像走过场,是beat box里头偶尔出现的响指。啪啪啪的拍门声倒是一点也不减,荀衍和郁空桑把车停在小门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段不够默契的演奏。   荀衍呆了呆,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回到车子里把火熄了。   外头墙边只有一截狭窄的石板路,是很早以前的了,上头长满了青色的胎衣,雨水昨天才下,踩上去滑倒的可能性太大。荀衍就一脚深一脚浅地从野草里走。郁空桑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期望他能往后滑上一跤。   没有如他的愿,荀衍带着一脚泥泞站在了大门口,因为土壤和植被覆盖率的不同,门口就好走多了。   一个穿着桃红棉睡衣的女人站在门口,随随便便地扎一把头发,脸颊通红,看见他从屋侧过来,眼神十分愤怒。   “瞧瞧你把我儿子打的。你瞧瞧!”她扯着孩子的肩膀硬往荀衍这边拉,小孩被拽了几个踉跄,捂着伤处的手还不小心自己按到了,又频繁地干嚎。   “多大的孩子你那么大个人怎么下的去手!我妈还说是个大学生毕业,大学生就是这个素质!不管孩子做错了什么,他也毕竟还是个小孩,年纪都不一定够你零头,你说说,”她又去扯小孩捂头的手,跟刽子手砍头似的把小孩头往荀衍眼前按,“你怎么能打一个小孩的头!昂?”   荀衍被吓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试探着喊:“sh、sh……婶?”   “谁是你婶!我是你嫂!”这位嫂子把自家孩子的往旁边一推,似乎马上就要上来把荀衍也这么折腾一遍了。   他见状上身不自觉往后仰,脚还粘在地上。郁空桑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拉,避免他被手指戳到脸上。   “嫂子嫂子。”荀衍忙弥补自己的错误解释道:“我一直以为我辈分挺低的。”   那位嫂子看着两个大男人也没真想拎袖子上去,又一把扯过她儿子的衣服领,虎头虎脑的小子领口被扯得老大,瑟缩着没敢乱动。“好说歹说也是你侄儿,你咋就能下那么狠的手?”   到这里,荀衍又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干的呢,但知道归知道,说是肯定不能说漏嘴的。“可是我刚刚才从县里回来——”   “谁信啊!你家两个门,想从哪出不行!”   “我真的……”   郁空桑拉着荀衍到自己身后:“你也得看看我们这个门是什么门。”说完也不管来人,牵着荀衍不容抗拒地走回湿漉漉的野草地。荀衍只得回头招呼一声:“嫂子进来坐会!”   卷帘门哗哗哗地往上去,怒气冲冲跟过来的女人拽着她可怜兮兮的儿子此时看到外面的车已经信了三分,又听郁空桑说:“这么大的声音,你在前门不可能听不见吧。”   她还不信,毕竟谁知道屋里藏没藏人。荀衍很怕这类人,看懂她的心思马上开门请她进去看看。   “真没人,楼上也没有,嫂子你都可以看看,这个房子就我一个人住,你既然知道我名字,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荀衍非常真诚地说。   来的人确实听说过,一听他这样说母性顷刻间上涌,这真是个怪可怜的年轻人,又青涩,她仗着气势来欺负人实在不应该,但楼上还是要看的。   楼上只有一个卧室,没有一点女性或小孩居住的迹象。她眼睛四处逡巡,真叫她发现了田田的衣服盒子。说过两句话,荀衍态度非常好,她也不好单刀直入就问这不是有个小孩吗,就拐了个弯子问:“这么好看的裙子,你家里谁穿啊。”   荀衍马上指着郁空桑回答:“我这朋友的侄女,过两天带她到我这里住,给她买几件衣服。”   她的眼睛又东瞧西看,没发现小鞋子,说明屋子里确实没有藏小孩,大人也不会干这样的缺德事。她又好心地提醒他:“再买两双鞋啊。”   荀衍做作地一拍脑门:“哎哟我给忘了,下午就去。”   几个人下楼到了院子里,千乘和盗业你一言我一语地告状,田田还藏在泥土里不出来。   “那没人砸,小孩是怎么伤着的呢。”她也就是纯粹问问以解之前的不快。   荀衍走过去捡起一块石头,田田突然冒出来:“就是这块石头!砸到砖头,可疼了!”   他把石头往墙外一丢。“我这院子里没石头的,外头倒是有,可能是扔的时候弹到墙上弹回去了。”   孩子妈虽然觉得还有疑点,心里已经非常抱歉了。郁空桑看着不尽兴,指着二楼的南墙说:“玻璃上也有印子。”   嗯?荀衍不可置信地往上看,好好的啊。结果看着看着完好无损的玻璃上真的出现了一块白点,是玻璃碎裂的颜色。   卧槽!荀衍内心大喊,这块玻璃得多少钱啊!郁空桑捏了捏他掌心,在他耳边说:“休晋的幻术。”   荀衍提起的一口气这才放下了,但脸上还是那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似乎是言不由衷地摇头说:“哎,质量不好。”   这哪里是质量不好,孩子妈想到之前自己咄咄逼人的模样,脸都搁不住了,扯住孩子的胳膊,和和气气地道歉:“这,不好意思啊荀衍,这玻璃我们一定赔。”   荀衍忙摆手:“不用,真不用。”给自己找场子就算了,坑人钱他真的做不来。   目送孩子妈骂骂咧咧扭着孩子回家,荀衍抹了抹手心的汗水。明明是雨后温度回降的清冷时节,他紧张地脊背上仿佛都是汗。   秀才遇上兵。   他看着身边的郁空桑,说道:“谢谢你。”   郁空桑再一次总裁上身,一手撑在他身后的墙上,俗套地问他:“拿什么谢我?”   荀衍想了想:“撕了你的总裁文怎么样?”   郁空桑田田式委屈。   虽然话那么说,荀衍还是真挚地谢了,谢礼是一个拥抱。   荀衍想了很久,一直没想除送他什么好。郁空桑什么都不缺,他唯一提出的物质要求还是已经被满足过的手机卡。   自从知道自己很可能不在凡人的行列之后,荀衍的心理有了很大的变化,一个是他明白自己可能没有浑浑噩噩活到死去的资格了,他现在做着工作中的任务,身旁的透明田田还在空中飘着。   再一个就是,他对他与郁空桑的感情问题。郁空桑以后成仙,他要是到时候还喜欢他,那就也去修仙,反正他资质好。要是不喜欢了,他就老死。他觉得他有了选项,不再局限于一味的拒绝与逃避了。这让他胆子大了很多,欣赏郁空桑那张脸也欣赏得非常明目张胆,毫不露怯。   喜欢就喜欢了。怕什么。   好像铁线草不止在他手掌扎了根,也带着坚硬的壁垒在他心里发了芽。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了,偷偷摸摸的写字一到节假日就不能保证更新……哎   第21章 丢人精   郁空桑看着眼前的人盛着笑,一双明亮的眼睛越来越近,疑惑与惊喜中感受到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肩膀,轻柔又坚定。   那人的下巴就枕在自己锁骨上,没有田田的肉感,这种硌人的轻微压迫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转头,就看见熟悉的头发和耳廓。   “真的谢谢。”   郁空桑断定,如果不是他要高上一点,荀衍的手可能会摸到他头上来。偏僻的小院,古旧的门庭以及远处的山与水,在这一刻全部褪去,荀衍的发梢卷着微风,袭向他眼底的湖泊,泛起温暖柔软的轻波。   教他如何回应啊,荀衍的第一次正面应对。他装满了旧忆与新知的大脑里脑电波极速穿梭,从远古的神创时代到小说里描写的未来与末世,没有这样的答案。   他思虑再三,整了整起浪的情绪,沉着道:“灵气又散了。”   “嗯?”荀衍放开他,左右一看,果然,胖脸又成了一团散薄雾气。   郁空桑十分后悔,他学谁不好学荀衍那个没情商的!   西南墙角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嘲笑。   荀衍是真的忘了买鞋这回事,但是一群人光脚走在大街上也绝对不正常,说着下午买,他下午还真就又跑了一趟,花的是本来打算买衣服的钱。   “哎,当人真的好麻烦,不仅要穿衣服还要穿鞋。”田田唉声叹气。   砖头安慰他:“可是穿了衣服和鞋我们就能像人类一样走在大路上了。”   田田马上兴奋起来:“我知道!可以坐手推车!”   听到这句话,收拾纸袋鞋撑的荀衍直起腰打量了他一眼。“田田,你恐怕坐不了手推车。”   圆圆的脸蛋颓成安卓表情里的布丁脸型。   “我们可以坐别的车。”荀衍不忍心。   田田又快乐得像会飞的气球,兴高采烈地说:“还可以买冰淇淋,还可以买我坐过的飞机!”   荀衍再一次哭笑不得,田田坐过的那架他真的买不起。“快吃饭吧,明天再说。”   一直被搁置的集体出行终于在第二天得到了实现,连平时偏淡定的砖头都有些兴奋不已。   “你们俩以前也没有出来过吗?”路上荀衍问梁春和周裳。   周裳道:“也是出来过的,要是出来也就到这边或那边,都是偏远的庄子,城镇不曾去。我们以前就在那。”   他指的是一片连绵的小山。此地算丘陵也算山地,山上多石块,开垦难度高,效益却比较低。   郁空桑停了下来,远望那片贫瘠的起伏。   “怎么了?”   郁空桑没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一大堆人,你的邻里们看到不会奇怪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荀衍带入到一系列思考中。这么多人,都是他朋友和朋友的孩子吗?以后出来玩,别人会不会问他你朋友不走了吗?大娘婶子们来说媒难道他要骗人家所有人都订了娃娃亲吗?一大堆问题接踵而至,荀衍后悔,后悔他为什么没有住到周裳指的那片深山老林里去。   他就开始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瞎编,还模拟出一大堆对话来,务求以后有人问起时他能回答得跟真的似的。   是的是的,我家里宽敞,空气又好,所以都到我这里来。   一星期来一次,也方便,多聚聚,小孩也都爱热闹。   都有对象了,是真的。那个看起来十七的?人家早恋。   ……   都好了之后,他舒了口气。然后听到郁空桑抑制不住的轻笑,他狐疑地看过去。   “在想什么呢。”   荀衍又把眉头皱起来:“想你刚才注意到的问题。”问题只会层出不穷,他想到的别人不问也没事,但是别人问到的他没想到就麻烦了,他根本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编谎话,到时候一定漏洞百出。   “给你看。”   郁空桑一只白皙清瘦的手掌伸过来,荀衍看着那五根好看的指头,模糊的掌纹像迷宫一样越来越近,让他眼花缭乱,上头的兰香也清晰地不再若隐若现。他想,这才是真正的兰花指,一只手就能看见一枝兰花,清雅,悠远。“好,好……”   “看”字还没有出口,那只手在他眼前抹过一遍就决绝地离开了。荀衍不悦,他还没好好看完呢,却见眼前蓦然空旷。   只够走一辆汽车的乡村小路上,他和郁空桑站在这天地渺远之处,远近无人,麦田连入地平线。   “其他人呢?”   “嘻嘻,衍衍我在你前头呢!”   “盗业我们来偷袭衍衍吧。”   “不要带我!”   那只兰花一样的手又从眼前扫过,鬼鬼祟祟的千乘就已经从前面摸到他身侧了。   “嘿嘿,我就说说。”   荀衍震惊:“这是怎么做的?”他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说科学家制出的隐身衣,原理是光的反射,意思就是不论从哪看,光线都能透过穿这个设备的人到达它本该到的地方,从而实现隐身。要是学这个,那也太变态了,他这种物理渣第一个放弃。   “很简单,变成空气中的灰尘颗粒。”   荀衍:“……”真的很简单……然而他现在也没有学会这种,他从没有仔细观察过尘埃的形状。“你们以前连显微镜都有吗居然能看到尘埃的样子,还是说大妖精们眼睛都跟显微镜像素那么高。”   郁空桑一脸疑问:“都肉眼看不见了我就算变成钻石又有谁能发现吗?”   荀衍当机。他觉得他这辈子都当不了艺术家了,他根本不能跳出任何常规思维。   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破落的站点没有任何设备,只有一个高高细细的杆子,上头晃荡着一张蓝底白字的站牌。这里只通这一路车。因为坐的人少,手机上的地图都不够准确,显示着离这里还有一百米。   等了半个小时,公交车在路口的转角出现,一辆小汽车忍受不了它的缓慢和尾气,冒险地从路边麦田里超过去了。帝恕往路边一看,近路的农田多多少少都有这样三四道轧痕。   荀衍为存在感很高的黄色公交车申辩:“私家车比较多,没人坐公交,能有这么一路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妖精们本身也没有什么怨念,几个小的东摸摸西摸摸,坐在满是灰尘的小黄车上,视线顺着风往远处飘。梁春和周裳也很新奇,但在反射出司机视线的镜子下很克制。   除了郁空桑和荀衍,所有人都没对椅子上的脏污说什么,他们都从泥土中来。郁空桑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素色手帕,牵着荀衍的手,给他擦干净座位才让他坐下。   “谢谢。”   荀衍倒是也想表示表示,可他只带了钥匙和手机,一点现金根本擦不了一个座位。他就盯着他旁边的蓝色椅座,一直盯一直盯,他总不能拿手擦吧?就见郁空桑轻轻一拂手,蓝色座椅上的陈年污垢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更不用说随风而起的轻尘。   荀衍:……   大佬开挂了不起哦。   对比起其他人不擦就坐的脏椅子他是很满意的,但是现在和郁空桑坐的那一个比起来,他仿佛坐在垃圾上。人啊,不要瞎比较!   就这样一路像坐绿皮火车一样哐当哐当地到了县城,几个妖精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随着汽车缓慢的速度浏览这个奇异的世界。   下车的时候千乘感叹一声:“我还是第一次坐公交车呢,真好玩。”   司机的耳朵都在这唯一的一波乘客身上,听到他们说这样的话马上把眼睛转过去。说话的小孩穿着并不廉价,除了屁股上沾的车上的灰,其它地方很干净,脸也白净俊俏,让他感到奇怪。   荀衍敏感地抓住这道目光,边给郁空桑递眼色边说:“好玩的话以后我们就不开车了,都坐这个。”   千乘被禁言了,不说话的他看起来像一个恬静的乖小孩。司机转过弯来,明白这大概是一群富二代,从小到大有人接送的那种。他听闻这段对话,觉得自己在这条几乎没人的路线坚持了这几年终于有了意义,感动得无以复加,遂和善地朝他们笑。   出了车站,荀衍把小妖精们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说这个说那个,大致就是,不要把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表现出来,不然就会被拉去解剖。   田田瑟瑟发抖。   逛街就是一个逛字,平时荀衍都是直接去超市或者商场,但是妖精们显然对什么东西都非常感兴趣,他也就没打车,乐得和郁空桑走在一起。   但是走着走着,两个小的就慢了下来,尤其是田田,醉酒似的,一步一个坑,重重地踩在地上,赫然一个小僵尸。荀衍又看一眼灰粉色的裙子和黑色的圆头玛丽珍,好吧,漂亮可爱的小僵尸。荀衍自己看着笑还不够,还要指给郁空桑看。郁空桑不懂他的笑点,只能摸摸他的头发作掩饰。   突然,田田直起了腰,好像刚才那些沉重的步伐都是荀衍的错觉,他非常轻快地蹦跳起来,简单的马尾一跳一跳,顺滑的浅栗色在阳光下耀着愉快的光芒。   啪。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多了一个又掉了。 因为没有任何成绩就没跟别人说,所以家人在的时候也不好拿出键盘敲 时隔几年再一次写作,还是原创,平生第一次中长篇,写得很涩,各方面都不够好,多谢包含   第22章 狼狗精   田田趴在了地上,荀衍赶忙去扶他起来,一张小圆脸掸过灰,全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我只提醒这一遍。”郁空桑说,“等会你们看到的所有瞧着你们的红色眼睛,里头都有灵力监测仪。”顺着郁空桑的指头,荀衍看到一个摄像头。”听完我这话要是还愿意用法术,你们当然可以冒这个险。”   荀衍不认为这句话百分之百正确,他屋里的针孔摄像头要是真有菏泽功能,相关人员早就找上门了。但他明白在分不清的时候否决一切的方法是最好的。   田田攒了好大的胆子才敢反驳一句:“你身上的衣服明明就是变出来的。”   “等你到了我这个修为你也可以随意啊。”郁空桑大魔王笑。   于是田田又伤心地僵尸走。   过了一会砖头突然站住了。他转身,张开双手对荀衍说:“抱。”   郁空桑不吃他们这套,嫌弃道:“自己要上的街,自己走路。”   荀衍却是个猪队友,他很少见砖头对自己撒娇,这下根本把持不住,上去一把把砖头抱起来。他掂了掂,也才三十斤不到嘛,怪不得看着又矮又瘦。   “为什么不自己走呀。”   “不是累,”砖头摇头,“车太多,会撞到我。”   荀衍望着小县城不知几环外的孤独车道,川流不息这个词就算把前两个字换成“溪流”也很难成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梁春说要不了三年砖头就会比田田大了。眼前这个固执走路看起来鬼灵精怪的小可爱来他家那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   田田看完这出很不开心,明明荀衍最疼的是他。他也朝荀衍伸手要抱:“我也会被撞到。”   荀衍扫了他一眼,代表田田体重的数字出现在大脑中:“我抱了砖头,就抱不了你了。”   田田就开始生砖头的气。但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砖头这会儿实在累得走不动,趴在荀衍肩头装看不见听不到,也就没能演上一出友弟恭。   荀衍见田田这样可怜,实在不忍,问他:“看了这么久,你想去哪里?”   田田抬起胳膊一指,路边几个工人捧着便宜的盒饭吃的满头满脸汗:“看起来很好吃。”   郁空桑掰下他的胳膊:“不好吃。”   “要是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荀衍提议。   没有一个人反对。这里的饭店荀衍一个都没有来过,所幸软件上推荐了一家连锁火锅店,是他吃过的。这下有了准确的地点,他们就不用再漫无目的地游走了。   打车时他又庆幸队伍里有个能够生活自理的郁空桑,否则吃个饭都不一定能吃成。砖头被郁空桑一把抓过去丢到帝恕怀里,假装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娃娃挤在哥哥腿上不占地儿。   司机:……   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店里人不是很多。服务员殷勤地迎过来时,被荀衍牵着的田田眼睛还盯着对面的小吃摊。荀衍把妖精们安置在一张桌子前,点了菜,一手牵一个小的往对面去。   郁空桑跟上前,抱起田田。被抱在胳膊里的田田顿时有一种被班主任嘘寒问暖地惊惶,僵硬得大气不敢出。   回来时菜碟已经上了,汤锅还没有热,荀衍把买来的小吃一件一件往桌上摆,摆了十人大桌子的一半,给馋了的妖精们开个前菜。千乘见状马上放下偷偷摸摸捏起来的午餐肉,搓搓手,亮起一双眼睛。   一群人恰火锅店拆起各种各样的塑料袋。田田什么都要吃,素的,荤的,常见的,本地特有的,只要看起来有那么点兴趣,全都拿小胖手指着说要。郁空桑一改往日恶趣味老师的形象,突然变成了溺爱小孩的温柔父亲,要什么就给买什么,田田和砖头再一次受宠若惊。   哗哗哗的袋子不约而同地响起来,一个说这个好吃,一个说那个一般。服务员走过时都以为是不是哪里来的推荐饮食的博主,就把这个猜想告诉店长。然后荀衍他们就得到了一个大果盘。   植物们对他们的同族也很热爱,吃油大的小吃时偶尔尝上一块,等到锅子沸腾了,水果和小吃都清理干净了。   乡下不通外卖,来来回回也颇费事,荀衍很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东一口西一口的尝了尝,竟已有五分饱了。他看了看三个小推车的菜碟,问:“还吃的了吗?”   “当然啦!”   “再来两份都不够!”   荀衍:……   要不他还是把这些只会吃的败家玩意儿卖了吧,他并不想以后摆摊卖花卖笋卖果子。   这时,那只好看的手又晃到眼前来了神神秘秘地动动手指,突然虚空一抓。郁空桑搓搓手指,一张张百元钞票从隐藏的掌心里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荀衍心里乐开花,直喊够了够了够了。   他笑着问:“我这手戏法变得怎么样?”   荀衍:天下第一!   看着再一次放下忧虑的荀衍,郁空桑眼前浮过不见山的脸,那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脸笑意,和梁春不同,真挚真诚,好像世间一切苦难都是救赎,世间一切脏污都是洁净,就这样和他们说哪里山清水秀,哪里人间味足,什么地方于他而言都是天堂仙境。   和眼前这个人完全不一样。荀衍透明,坦诚,说不了谎,学不会拒绝,和自己一样算是现世享乐主义者。没有什么所谓梦想,或者信仰,也没有不见山那样惊天动地的目标。如果不是手心的铁线草和一丝丝熟悉的气息,他完全不会认为这个人和不见山有什么联系。   原来转世竟是这样么?郁空桑想到那些声称要三生三世生生世世的人,如果爱的人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还要笃信承诺在一起,那也真是个笑话了。   喜欢一个人总要有点具体的寄托。你喜欢这个人的真诚,喜欢他的品位爱好,喜欢他的爽朗,喜欢他的美貌,甚至喜欢他的钱财。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你就说,我喜欢这个人。这简直是一个谬论。   喜欢这个人的其中一点之后,会慢慢地喜欢上他的其他部分,即使最初的这一点吸引像容颜一样老去,也不会再因为年轻的容颜去喜欢其他的人。可如果这些其他的部分全部消失了呢?   大概就是一个住到爱人故居的陌生新住户吧。   十二点一到,店里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不少人。荀衍他们旁边就坐上了一桌,五六个高中生样子的男生谈天说地影响着其他人还毫不自知,也有可能在小地方横惯了,就爱这个样子。   荀衍烦躁地盯着那一桌人,尤其是那个涂抹横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黄头发,在看到他的口水喷到面前的菜碟里时那种不愉达到了顶峰。   发现荀衍目光的郁空桑非常不开心,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也许是一只刚刚成形的小黄狗呢。”   荀衍听到这话在心里想象一番。一只小黄狗吃了热辣的火锅吐着舌头,又舍不得离开。想到这里,他把想象中的小狗和那个黄头发的高中生捏合到一起,马上就笑了,被打扰的烦躁消了一大半:“你这样一说还挺可爱的。”   隔壁的黄头发听见笑声注意到了荀衍,对这个一直看着他的人痞痞地歪着头,那张帅气的脸猛然变成了一颗狰狞的狗头。   荀衍怔愣。年轻人已经很正常地和朋友嬉笑了。   他戳戳郁空桑:“刚才是不是……”   郁空桑凑到他耳边:“真的是狗哦。”   还是一只大狼狗。荀衍吓得一身冷汗,顿时觉得一点都不萌了。等到这伙人挑三拣四地迅速吃完出门,荀衍还心有戚戚地目送他们。结果门口突然驶来一辆警车,下来三两个警察把大狼狗扭进了车。   荀衍惊惶地看向郁空桑,郁空桑也看到了,他指给妖精们:“你们看,抓去做狗肉锅了。”   妖精们没吃过狗肉锅,但也会顾名思义大概知道个含义。田田瑟瑟发抖地问:“好吃吗?”   荀衍:……   “快吃!不然警察也会来抓你。”   一脸满足吃火锅的小妖精们转而满脸惊慌地吃着火锅。虽然帝恕和梁春他们不会相信这种说辞,也对这个监管严格的社会有了更多的了解。   荀衍更是惊奇,凑近郁空桑耳朵问:“摄像头真的都有这样的效果?”他这下是真懂得了兰草精的所言非虚。   郁空桑也和他一样,不想让小妖精们听见:“天眼上的监测仪能够穿墙。”言罢看着荀衍莹透的耳垂,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   如愿以偿地看到荀衍呆愣的侧脸和红玉一样的耳朵尖。他缓缓转过头,眼睛里传达出他要问的话:还有这种操作?   荀衍表示从来没有在相关的书籍和影视资料里看到过这种公开玩法。   本来预计两个小时的一餐在郁空桑的善意提醒下提前了一个小时结束。田田和千乘盗业表示,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玩过了赶紧回老窝。   荀衍贴心地问:“不用现在就回去吗?”   千乘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们就玩一小会。”   结果在游戏城一玩就玩到傍晚的末班车时间。   千乘还表示:“我们下次还可以玩一小会别的。”   “嗯。”郁空桑点头,“比如狗肉锅。”   小妖精哭泣着求大妖精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继续修仙写字,朋友手速太快我简直是个废   第23章 爬山精   邪门歪道莳花宫的余孽老头所说找到秘籍的地方名叫二牙山,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山头。这样的名字在土话里还有点生存空间,普通话普及的现代社会里已经没有这些词语存在的余地。   老头提供不了明确的字眼,甚至因为周边山区早就因为巨大的发展变化连老头自己都无法分辨了。   说起来大概就是一个不爱学习的的胆大少年独自一人进山冒险最后偶得一本奇书的故事。很可惜了,这个少年既不是武侠小说主角也不是修真故事主角,到老了也就是一个会看花的老旧小区老头。   “要不要把老头带来找。”荀衍提醒。   “不用了,”郁空桑语气肯定,“我知道在哪了。”   本来他没打算让荀衍跟去的,现代人类脆弱的体格不太适合山地,又不是寻宝,找几本文字记录交流痕迹简直无聊至极。   荀衍眨眨眼:“采风。”   郁空桑好像听到谁在说约会。   可是荀衍一去,其他几个就待不住了。   “我也去嘛。”   “带我带我!”   “我给衍衍背画板!”   郁空桑视若无睹,对梁春周裳两人道:“你们老家,回去看看吗?”   春季郁郁葱葱的野草在山间疯长,山上则多山石,野草不丰。野生小乔木枝干无人修剪随意扭曲,荀衍穿过其间时只能弯着腰,防止树枝刮蹭到衣服耳朵。   荀衍手执一根有韧劲的小棍,挑开左边野栀柔软带刺的枝条。“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和端山公园一点都不一样。”   端山公园的山比这些还要高,一点不留地种着常绿针叶,松树。游览的人不多,景区打理也非常不上心。就导致松针一落堆积成山,不少人把那里当成一片深山老林。荀衍眼下看到这些贫瘠又茁壮的小山头,才知道以前真是想当然了。   梁春和周裳轻松地在前面带路,郁空桑在他身后神色悠然。在两位树精老乡的指导下,他们开车到了离妖精山头最近的村落,本来要打扰当地村民存个车的,有郁空桑在这些琐事都干脆免了。   “我保证,卫星都发现不了它。”   荀衍所住的乡下人口密度低,相对的十里八乡的植被覆盖率都很高,政府也因此没有号召搞什么山区绿化。连绵的小山除了边缘和水边有开垦痕迹,其他地方都还原始如明清。   所以爬起来不比泰山容易。   荀衍头脑中生出这样那样的理论来解释自己现在的疲劳,然而转头一看郁空桑,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不平衡瞬间浪涌而起。   兰花精穿他的小白毛衣,晃晃悠悠地走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在即将碰上一侧的荆条时,他的耳朵像精灵一样,透明着穿过荆棘洞穴。   荀衍不忿:“这个怎么学?”他也想作弊。   郁空桑微笑着,对荀衍张开他的双臂:“抱着我就学会了。”   尽管荀衍知道他们似乎在谈恋爱,但这样不要脸的行为他还是难以直视。衡量着抱起郁空桑轻松地忽视枝条和零负重拨开枝条两个选项,内心羞羞地偏向了前者。   废话,这种调情方式他怎么会拒绝?   只是要抱的话还是太难了。让他一直对着这么一张戳到他爽点的脸,他怕是会把持不住。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转过身的荀衍,郁空桑得意着从善如流地伸出双手够他的肩膀。   两只白皙瘦长的手在荀衍胸前交叉,他又打起了退堂鼓,怎么感觉这一双晃荡的手比那张脸更让人把持不住呢?   晕晕乎乎地背了好长一段,等他把视线从那双手上移开,他才豁然发觉,身上这个人是没有重量的。他像是梦里抱起的云朵,看起来不小,到了手里却轻飘飘,要把他整个人都带上天。   树枝草叶从他左右避退,更粗一些的枝干则让他如灵魂体一般穿过。得了趣,他干脆主动把眼睛伸到叶片前,穿过的一瞬间,满目皆碧,还以为到了植物王国。   有郁空桑在背,荀衍半点都没有背负全世界的情话性自觉,只觉如屡平地,轻快如风。刚才还万分嫌弃的粗野景观,此刻也全是人间意趣了。他凝望这一片荒野,甚至想到这或许也是山水画家们所曾见到的景观。   如此轻松地行了一路,走平地都绝对累了的荀衍问领路妖精:“还要多久啊。”他的外套已经盖在了郁空桑身上,而自己只穿着一件长袖。   梁春站在高处往前眺望:“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   时间段名词一下压垮了荀衍的骨头,他膝盖一弯差点没站住。要是半个小时他也咬咬牙过去了,也不是不能忍。可他如今已经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整日玩手机做饭的身体实在是撑到了差不多的极限。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要跟着走这一遭。   “我下来吧。”郁空桑拍拍他的胳膊。   “你又不重。”他挽留。   郁空桑还是坚持从他背上下来。荀衍不想那样形容,但真的就像一条泥鳅,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背对着荀衍,示意交换位置,由他来背着他。荀衍眼睛贼亮,开开心心地跳上去了。   目睹了一切的周裳疑惑不解:“谈恋爱都这么无聊吗?”   梁春摸摸他的头:“阿裳啊,你这题目有点超纲了。”感情这方面的问题,他还赶不上现在那群小学生呢。   队伍里郁空桑代替了荀衍,带路者也跟着加快了步伐,一个小时后,这些人就到达了所谓的二牙山。   “这片都是二牙山,渔樵说过。”   太靠近山区中部,周围也没有水源,不适合种植,因此不被别人熟知。小山头的命名并不明确,一片四五座共用着同一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太近了,山上长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同,就一起叫了,没有人想过把它们区分开,现在更不会有。”   郁空桑满目空灵,不知目光飘向何处,须臾,指向一座平平无奇的山:“那一座呢?”   梁春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带有怀念意味地说道:“是我和阿裳以前住的地方。”   周裳:“渔樵死后没多久,我们感应到衍衍的气息,然后就没再回来过。”   这座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要真说有,那就是比其它山更普通。梁春对着一截枯死的树根捣鼓了好一会,一扇粗糙的木门便在众人眼前显现了。   “辟虚楼阁?”荀衍终于见到了妖精们一直说的名词。   梁春摇头:“楼阁算不上。”   打开门走进去,便是一方小小的天地。其中引日月星辰,云空土地,一株参天的老树屹立中央如枯骨。   梁春继续介绍:“据渔樵说,是当年有个修仙者点化的它,还告诉他辟虚之法。只是最后辜负了,它没能化成人形。”   他抬头看,那棵老桑树已经这样高了,遮蔽着他和周裳,一年又一年。   “去年入冬后,它说睡一觉,到现在都没醒。”   荀衍天真地存着或许还剩一口气的想法,看了看众人的表情,也明白了这纯粹是一场妄想。可他确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类,最最偏爱大团圆的俗套结局,于是他想起小说电视剧里力挽狂澜的那些诡秘莫测的起死回生。   郁空桑却道:“死了就是死了,初神也救不了。”   这太绝对了,荀衍想。“你见过初神救人吗?”   郁空桑奇怪地笑了:“它大概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第一次见郁空桑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与情绪,是一种带着半分犹疑的嘲讽。荀衍回忆起他所听过的初神历史,那个唯一被修仙界承认的开天辟地的神,或许真的,比人类和妖精们都更无能为力。   郁空桑这些天里不止一次猜测,所谓的初神,即是秉持着固定规则的天地意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不见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如同古往今来千千万万听信神话诗歌的愚昧人类,被编造的故事所欺骗。   古老的桑树遮天盖地,从枝桠的缝隙里投来日月的光辉,树下是一棵棵凡草。山地贫瘠,方圆几十里能够出两个梁春这样的妖精已是难得。被抢尽灵气的其他草木更是完全没有了成精的可能。   “爷孙”三个就居住在这里,一住几十年,老树孤寂的一生在这几十年被点亮。有些时候很难说一些机遇是好是坏。如果那修仙者没有点化它,也许它就不必受这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孤独。   “走了修仙这条路,就要看淡生死。”郁空桑总是这样残酷不留情面,只是对荀衍偶尔会克制一点。   梁春周裳都没说话,算是一种默认。修仙与孤独,与离别,本就是伴生关系。   可荀衍想,如果修仙代表不可逃避的孤独,那他一定不要修仙了。   就凑活着快乐地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 多了一个收藏,今天也很开心 我问一下啊,每次我改错别字的时候你们会看到更新提醒吗?是伪更吗?   第24章 王八精   得知山间灵气的贫瘠程度,郁空桑很快对梁春老家附近进行了搜索。手段很迷,至少在荀衍看来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就告诉他们找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小山坳,看起来十分隐秘,干枯的杂草还站着,足又一米多高,春天新生的绿色贴在地表。   郁空桑嗤笑一声:“听师兄说,悬青最后躲到了一个狗洞里,我还当是笑话呢。”   竟没想到是真的。郁空桑随手破开空间,步步行上曲曲折折的阶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一望无际的草原,孤山耸立。山下的草一年一年按着此间的季节疯长枯萎,春季正葱葱。一层一层的台阶延伸至云雾霭霭的山顶,一座颇具气势的古朴山门屹立在那里,上书“临水阁”。荀衍对书法没有什么涉猎,粗粗一眼看去只觉得灵动非常。   “那个,”他清过嗓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他看着高高的山顶和长长的阶梯,恍惚记得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叫莳花宫吗?   郁空桑哪里不懂他的望而却步,偏着头,手指一勾,隔了那么远荀衍三百度的近视眼都被勾了个准,连带他有些扑通的小心脏。下一刻,他就发现他飘在了空中,那些因为高度各异的风景成线状往他身后略去,不消片刻,他就到了郁空桑面前。   身后梁春和周裳还在慢腾腾爬。   “悬青那货老巢既被围剿,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搞这些细枝末节。”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两人身前那条爬着梁春周裳的山间石板路骤然缩减,不过九个阶梯而已了。   周裳抱怨:“先生太爱玩了。”   帝恕不在,梁春也能尝试担起班长的职责:“非是先生爱玩,我们作为小乔木本身并不坚硬,多锻炼反而有益,这便是砍柴时的磨刀了。”   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一行人转而朝山门去了。透过山门,荀衍看到一个小广场,有四个四百米操场那么大,奢侈。他问:“这个也是幻像吗?”   然后就被嘲笑了。“这都算小的了。”   修仙者之间的斗争也是由有限的利益资源引发的,而且只会比普通人类的争斗更为激烈。那么这个时候,光靠着远距离使灵力咻咻咻肯定不成,不说力量在途中的损耗,只说这种对敌方法就完全是掰手腕式地纯粹力量比较。那力量偏小的一方直接自杀就好了,还不费事。   更多的时候,修仙者比斗的是攻击和防守技巧,这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花样更多,技巧性更强。极端的手段也会在生死斗中层出不穷。   这就导致他们需要更多的练习。因此每个门派最不可少的就是练武场。这种地方和山门下的台阶一样,要摆出来给来人看。虽然悬青当时躲到这里已经不会有多少人来参观了,但这个必须的场地还是建在了山门之后,大殿之前。   大殿却出乎意料地很简陋,荀衍走进这外面恢宏的建筑,没有雕梁画柱,连个地砖都没有,根本就是糊任务,不看外头的气势光瞧里面,一行宽阔的茅草屋啊。   很节俭。   “哼,不可能错了,他最爱拿这种地方招待我们。”郁空桑气哼哼的,这种不待见隔了九百年还没有变化。   越过空荡荡的豆腐渣工程大殿,后头是门人居住的小院。前面几排都很简陋,似乎延承了大殿的建筑风格,后面一排明显要高上不少,彰示着两处居住者身份地位的不同。   “哟,真小啊。”   荀衍以为他站定就是为了嘲讽两句,便想越过他去看这些建在缝隙里的古建筑。   一只手横在他身前。荀衍不解地偏头看郁空桑。   “牵着我的手,不然掉到那种地方就坏了。”   荀衍朝他手指看去,过道边缘连着一角屋舍隐匿在浓浓的雾气里,而雾气和房间的交接处没有任何过渡,像一笔错误的白□□块,太过突兀。   “是我们在底下看到的雾吗?”   郁空桑不接话,从虚空抓出一页纸笺,暗器一样割裂空气,眨眼就到了雾气跟前。接下来的一幕比郁空桑这手飞叶成刀更让荀衍惊骇,那纸笺甫一到达雾气所在,便由白纸化为雾气一样的齑粉。   全然气化了。   “那可不是雾,是无物虚空,杀戮的最好武器。”   这里许久没有灵力和阵法的加持,再过上几百年,大概就全然坍塌进这残酷的虚空了。   即使虎落平阳,亭台楼阁这种该有的设施悬青一个没少。这种古色古香的屋舍让荀衍羡慕之余也让他头晕眼花。郁空桑在后面的诸多庭院里绕来绕去,最终停在最里头,最边上的一间小院。与别处并无不同,里头要死不活地种着几株缺乏外界灵气滋润的草。   郁空桑非常不见外,全都给拔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再不吃就老了。”   荀衍:……   原来吃灵草还要讲究口感的吗?   悬青此人非常狡猾,如果他们不是朋友,就凭这个惹人讨厌的属性,郁空桑应该会加入围剿魔头悬青的行列中去。   他们一群朋友年少相识,正是最纯粹的时候,感情无论如何抹杀不掉。即使后来悬青出了那样的事,他们也不曾把各自的秘密往外说。悬青既敢托付,他们也敢守住。   辟虚之法最大的缺陷就是虚空利用率不是百分之百,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不能完全填补掉所开辟的虚空,这就意味着无物虚空永远存在。一座建在山巅的庭院,悬崖永远是一个危险。时间久了,诸多补救方法也应之而出。最常见的两项便是阵法庇护和画虚入雾。   前者可以防止年轻修者或者重要物件不小心掉进去,像一个防护栏,上有崖,下有尽。后者具有的就是美化作用了,仿佛云雾,恰似绝顶。从上面往下看,整个门派置身云海。渐渐的,各大门派放弃地球上的小山头,转而将主要部分移入广袤的辟虚楼阁。   但是这个防护栏只对无意掉落有用,倘若是修为极高之人,撕开阵法缺口把人打入虚空可比直接杀了这个人容易多了。他们当时就说,悬青这个性格,以后失了师门庇佑,一定会被各种仇家追杀。   悬青却说:“哼,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存着什么心吗,我早就想好了。”   一群狐朋狗友见他这样信誓旦旦,都放下手中酒盏凑过去听。   “我以后,就在楼阁底下,多建上半尺,谁要把我打下去,我就壁虎一般巴在那底下藏着,等人走了我再出来。”   众人都啧啧称奇,纷纷给他出谋划策,要让这个计划臻至完美。   展苍翼笑着提醒他:“那你可要算好尺寸,别到时候被削掉一层。”   “会被发现吗,不如我给你抓个象,保证逼真。”   悬青喝过一口酒,胸有成竹地摆手:“能把我逼下虚空的,又怎么会看不出我使的幻象,绝对弄巧成拙。我只需来个绝望的最后一击,晃晃他的眼。”   众人又赞他心思缜密。   念久好心却被驳了脸,脸上装出一副不愉:“那我就把这乌龟法子给你说出去!”   悬青又放下高傲的表情,嬉皮笑脸道:“好人,快饶了奴家吧,再也不敢了。”   “这就是悬青爱住在边上的原因了,这个念久说的乌龟法子也确实救了他一命。”郁空桑说完这些缘故又当笑话似的补充:“听我师兄说,悬青没有计算到头发和衣服,结果头发削了,衣服破了,光着腚从底下爬上来的。”   荀衍他们也忍不住笑了。光听这些有趣可爱的事迹,荀衍很难把故事里这位主人公和那个视同族为草芥的刽子手联想到一起。如果单看这一点,那他实在讨厌无能。   郁空桑听闻他这说法,并不认同。   “你的善恶观是基于你现在所处的整个社会背景的,而那时候的修仙界思想并没有这么超前。就好像现在的人类烹煮人牲,并且觉得残忍,但也许千年以后的人类读到你们的历史,也会觉得吃动物是不能忍受的。再过两千,那一批人类吃上了合成食物或许也要批判一千年后的人居然吃活生生的植物了。   “那个时候,关系不亲密的师徒之间遗留着奴隶制的残渣,如果徒弟的潜能过低,这种关系还会更甚。当然悬青的行为于当时也是出格的,这也是我们疏远的最大原因。之所以说出格,一是因为他给中下层修者带来不安和隐患,更重要的是,他做了一个新蛋糕,却没有分得大佬们人人满意。   “所以那些掌控者判定他出格。”   整个修仙界再一次被震动了。暗中庇护悬青的鉴云天竟捕猎其他妖精用以修习魔道法门铜雀春深。鉴云天和悬青的莳花宫同时成为了靶子,无数修仙者在一界掌控者们的带领下涌上山门。   “他们看到的不是众生的疾苦,而是锁灵展现出的新世界。”   第25章 日记精   荀衍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被划为鸡肋的法术是怎样展现一个全新世界或时代的,但他隐约猜到这个世界很可能最后并没有成型。   小院的房间里还一如往昔,这个由门派第一人居住的空间具有整个辟虚楼阁最坚固的法术,使之得以在大灾难中获得最多的逃亡时间。就算练武场全部坍塌,修为够高的人也能够在段时间内接出一条通往地球的路。   郁空桑轻车熟路地在别人的卧房里翻箱倒柜,看起来还不错的东西都装起来了,一些小物件他直接抛给了其他两个妖精。“拿着玩。”   荀衍从梁春手里拿过一只小环,比手镯小,比戒指大,有砖头手腕粗细,内里有一圈雕刻,因为太细,看不清是什么图案。“这是什么?”   放下手里平板一样的盒子,郁空桑接过玉环,套入食指,道:“玩具。”手指带着小环绕起来,渐渐的,光从玉环里透出来,一圈更大的环凭空出现在小环外,形成一个同心圆,丝竹声也渐起,空灵悦耳,隐约有风声,雨声。随着时间的持续,一圈又一圈发着青光的虚环生出。   哦,修仙界的八音盒。   手上的动作一停,音乐也停了,外圈逐渐虚化,青光也淡去。荀衍端详着手心的玩具,计算着搬到这里时悬青的大概年龄,感叹道:修仙大概真的能修出抑郁症啊。   书本大小的盒子,上面没有什么精美的雕刻,粗糙得甚至没有上漆,像是手工不好的人自己做的。但是这个盒子,郁空桑却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开。   他似是想通了什么,脸上挂着点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有些人修为到了还不渡凡劫,硬要赖在人间。这种千年修为的碾压实在有点爽。”   盒子里是一张一张的纸,他翻了几页,像日记,但是不天天写,笔记潦草,真情实感。   凡历戊子年三月十一   那些老不死的不去渡劫,净来找我的晦气!我也不飞升了,我一个一个记着,等我成了千年的王八你们的徒子徒孙也别想逃!   鉴云天的狗梧桐,你们给我等着。   凡历戊子年五月五日   今日端午,艾草本身就难成精,愚蠢的人类还要薅他们,残忍至极!   午时!念久来看我!还给我带有趣的小玩意,真是我的亲亲好官人!   凡历庚寅年二月   没有人来看我……实为狐朋狗友!我的酒你们喝过就忘了吗?尤其是郁空桑!拿酒缸装!装完不认人!   看到这里郁空桑摸摸鼻子,假装好像有那么一丝愧疚,转身又好奇地翻下一张了。   凡历,哎哪年我不知道了,约莫是秋   鉴云天那帮子蠢货要研究离魂,笑死人了,金梧飞升后他们中哪还有研究的天才,全是蛮力!找我?仔细看清楚本天才脸上的嫌弃!   说实话,我要是能研究出来还在这里窝着?早跟着初神作威作福了。   凡历有一年,冬   不见山居然来问我要小铁线,小铁线是硬被带走的!他很依赖我!天天和我谈天!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疯子!   不见山此人极其天真,说让小铁线自由。自由是什么呀,只有天真如他才会说出这种词。小铁线天天在我的魂界里不自由,谁又敢说我们就不是在神的魂界里被锁灵呢?   凡人不知天外有天,一个小小的人间就是全部。但是对于修者来说,成仙,就真的是脱离了小世界了吗?仙界外面会不会有更大的世界,大世界之外又是什么。只要不走到边际,世界对我来说就是无穷无尽。我既走不到,人间与仙界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自由与否,全凭自己感触了,旁人过问不得。   思及此处,才发觉看得越远就越不甘心。我窥天机,天机窥我久矣。   小铁线爱的是我!   此处的铁线精自然就是被悬青拿去做催生展示的那位。郁空桑看了现代社会很多天文知识,他明白这个真正的天才说得确实很对。地球之外是太阳系,太阳系之外又是银河系,甚至还有一些假设,说宇宙之外是更多的宇宙。悬青的见识是超前的,当然也是诡辩的。自不自由既然不靠不见山来说,那也不是由他判断的。   凡历有这么一年,夏   郁空桑这个傻子!胆子也太大了,要不是他师祖机灵,现在都凉了吧。   这些被世人称作天才的人,还不是要在我身后拾我牙惠。   其实我还是很佩服他的,我没有这样的胆量拿自己试离魂。   下一页写的还是同一天的事,郁空桑接着往下看他这一天的长篇大论。   “他师祖十分溺爱,期望这是他的凡劫,可我猜这大概不是。我托展苍翼给他送了点东西,希望他能早点醒来。神机妙算一番,他大概在一千年后醒来。”   郁空桑面露得意,劫数这一项他又猜对了,但怎么可能什么都让他算去,他只睡了九百年就醒了。   结果下面又接着:“如果晚于千年,那郁空桑修炼得不到家啊。”   呵。   “如果早于一千年,那定是我的功劳了。”   郁空桑的得意僵在脸上,很不好看。荀衍瞧见了,伸头往那纸上看,潦草的字迹和不要脸的风格一下把他逗笑了。   凡历,去他的凡历   就知道这群狗梧桐不靠谱,果然被其他老狗咬上了。还是要靠自己的才智,可惜了我一个一个楼梯搭上来的山路了,多威风啊。新住处只适合招待那些不来看我的狐朋狗友!   凡历某某年夏   闲来无事,   我怎么可能闲来无事!我要修炼!我还要研究离魂!展苍翼一个小小的苍耳居然对高贵的青松天才指手画脚!谁给他的自信!   哎,听他一回也不是不可以,我准备去渡个雷劫飞升了。只是遗憾老不死的一个还没报复呢。不见山什么时候才能捅破天?   最后一日   世人嫉我,恨我,谓我妖魔,我还是要成仙了。   看我所记者,应是千年之后郁空桑。   最后一个预言也被证实了,这个神算子啊,郁空桑不得不服。   盒子里的纸张之前仿佛无穷无尽,拿出来足有一个屋子高了,而这一张之后果然空空如也,悬青的自述戛然而止。他最终还是没有执着于他搞出来的新技术,也没有成为千年王八,就像他的笔迹一样草草地飞升去了。   如同千年之前成缸成缸地抢他的酒一样,郁空桑这回更不客气了,把整个门派搜刮的一干二净,还潜到悬青为自己留的求生之地,摸出一张纸条:哪个王八蛋!连这里都搜!   “他可真好玩。”   郁空桑诧异于荀衍给悬青的这个评价,但也肯定道:“是啊,挺大方的。”   一群人看着手里包里满满的赃物,默契地对视一笑。   小院。   “又来了又来了。”   胖笋气得在院子里蹦:“他妈来都不中用,他怎么又自己来了。”   千乘跳上南墙,看着小男孩一会往左一会往右,时不时还要把眼睛塞到门缝里瞧瞧。门边转完了又转到墙角,蹦跳着朝院子里看。   他招呼田田。   田田蹦到他旁边,一只脚差点没站稳掉去。他拍拍不知哪来的胸口:“吓死了。”   “他好烦啊,我不会给他道歉的。”田田斩钉截铁地说。   小男孩头发全剃了板寸,还有一块为了清理和抹药剃成了斑秃。田田心里有一点点过意不去,又追加一句:“除非他先跟砖头道歉。”   他自言自语:“哎,他看不到砖头就和砖头道不了歉,所以我也不会和他道歉的。”   头上刮着斑秃的小男孩在外面无聊地拔起草。他先是扯了会草叶,然后看见一朵喇叭花。他想:漂亮的女孩子是会喜欢喇叭花的。   他扯了一堆喇叭花,又看见了蒲公英花,他想:漂亮的女孩子也会喜欢这种花。他在墙外摘了一大堆花,有些茎短的,摘起来就扔了。   田田看着东墙外的花都被揪得光秃秃的,比男孩头上的斑秃还秃,心里又气又急。他才不会跟这样的人道歉。谁知道他会不会扯自己的花,会不会扯砖头千乘他们的花。   远处男孩母亲扯着嗓子呼喊他。男孩还木木怔怔地采花,采完就直戳戳地站在荀衍门口。   “采花贼!”田田气道。   “他妈都喊他吃饭了,他怎么还不回家。”   田田也纳闷:“该不是没听见吧。”   他跃下墙头,随便套上一件裙子,打开插上的大门,对外头那个讨精厌的男孩说:“喂!你妈喊你了。”   语毕再次插上了门。   男孩终于见到了梦中的公主,还没等他激动,母亲的声音却已经近到他不容忽视了。于是他扯起嗓子撕心裂肺地应了一声。“噢!”然后心情愉快地飞速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点就写好的,居然忘发了   第26章 扮鬼精   傍晚六点半,天色微红,荀衍等人终于从山里走出来,来到停放车辆的地点。这里距荀衍家足有两个多小时车程,从家去市里都没这么远。梁春看中的,是较短的山路部分。然而山路可以作弊取巧,开车就需要平稳地开上两个小时了。   一上车,周裳就得了赦令,被允许玩以灵力作为开关的八音盒。他手里这个环是紫色的,转起来是紫色的光圈,内侧的雕刻不同,因此出来的乐声也区别于青色的那件。   还有很多,他打算一个一个来。   乐声是非常传统的三段式,开头大气磅礴,接着夹入一段欢快的叙事,结尾转向高、潮,情绪突然拔高,又层层叠加,最后以一个短促的声调结束,一段留白的余韵里风声悠长。荀衍听了居然也能跨专业地从里头听出些故事性来。   “是一首战争史诗。”   驾驶中的荀衍一听有故事,耳朵立刻竖起来了。郁空桑的故事如果只是作为单纯的故事来听,就像一本诡杂的史书,大大地拓展了荀衍的世界观。   卖完关子的郁空桑突然一顿:“家里出事了。”   老式木门插以门栓,木头重,一般不需要做成金属插销的钩状就能阻人于外了。但要是真碰上这里头的行家,密度再大的木头也是白搭。荀衍找村里的老人做这扇门时,就先说了他家院子里不放什么贵重物件,让老人家随便做就行。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扇防人不防贼,小偷很好撬的门。   如今门栓被工具推拱着,一点一点往外打开,铁具和木头相击产生的钝响,让几个妖精无论如何也忽视不能。   千乘摆出架势,流氓一样啐了两口:“什么玩意儿,偷东西偷到老子头上了。”   盗业鄙夷地移开了视线,他的这个捧哏越来越抢镜了,那倒没什么,反正他现在专心修炼也没空说相声了。   “那我们来吓唬吓唬他好了。”田田作为新晋狗头军师提议道。   这两个都是十足的行动派,就算没有砖头和盗业应和也非常有干劲,当下就敲定了一个方案并且马上实施。   帝恕阖目修炼,笑而不语。   实在的木料终于被勾出了一边木框,小偷妄想悄无声息地打开门,但在夜晚的静谧下,厚重门扉的“吱呀”甚至引起了远处的狗叫。居住人口太少,猫狗家禽也少,这些田园犬们一旦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嗷嗷直叫,就算因此被主人家无数次训斥也不行。   狗生,需要刺激。   千乘习笑嘻嘻跟盗业小声吐槽:“就这水平,还有脸当贼。”   千乘此时并非植物形态,声音再小,也会在空荡荡的庭院里被人注意到。小偷显然以为屋子里还有人,迅速扭头环视一圈,屋子里投射进的月光很亮,二楼阳台附近的窗帘随晚风鼓起又放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嘻嘻嘻。”田田也不甘寂寞地加入。   小偷一惊,叫喊一声:“是谁?”   也是个很好笑的贼了,偷偷摸摸进了别人家的屋子,还要理直气壮地问人家是谁。   盗业也忍不住了,学起简单粗暴的隐身术,变成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尘埃,在朦胧的月光下完全隐去身形,怪声调笑道:“是你爷爷!”   场面氛围一下就从贞子之类的鬼片恐怖配乐的高、潮部分转向葫芦兄弟阳光正面的第一集了。帝恕忍不住偷笑,小偷也没有那么惊慌,又直起了腰。   盗业非常懊恼,好好的气氛被他一句逞能的话搞砸了。好在千乘及时补救,阴森森地说:“是你爷爷杀死的孤魂野鬼……”   小偷判断声音的位置转头去看,一片阴森森绿惨惨的光犹如鬼火,一个白衣长发小鬼鬼目圆睁,内无眼珠,两行血顺着空洞洞的眼眶干涸在惨白的脸颊,伸着骷髅一样的利爪,直直向他飘过来。   小偷惊骇,嗓子发紧地咽了咽口水,恐惧之中往后退却。却见右边也亮起这样惨绿绿的光,其中也有一个小鬼向他飘去。小偷双腿发抖,一颗心要跳出了心脏,往后退的途中一不小心左脚绊右脚跌在地上。这一跌跌醒了他,他赶忙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往院外逃窜,一眼都没敢往回看。   跑了很远千乘等妖精才听到他发泄恐惧式的大喊。   按照去时的速度,荀衍需要八点半才能到家。可郁空桑那么一说,平时求稳不求快的荀衍也扮演了一回老司机,把最后一段路从一个小时缩减到四十分钟。二十点十一分,这辆车急切地穿过起了露水的荒草地,来到它并不熟悉的前门。   大门敞着,里头热闹非常。   “我好饿,我饿得听见衍衍的汽车了。”田田有气无力地睁眼说瞎话。小小的男孩儿光着屁股趴在柔软潮湿的草地上,在没有家长的晚上,学起叛逆青年放浪形骸。   “我还听见衍衍做饭的香味呢。”都是植物成精,巴着土还敢说自己饿。千乘裹着白被单沉浸在他今天自认为完美的角色扮演里,形象也没有比田田好多少。他眼瞅着门边的月光被一个人影挡了一块,嗤笑又是哪来的小贼,天天往铁板上踢,结果抬头一看,是荀衍。   千乘惊雷般跳起来,甩掉被单变成小芽,他很明白荀衍最吃他这个形态。他跟荀衍摇起狗一样的尾巴,邀功道:“衍衍我们今天赶跑一个小偷!”   田田受到了惊吓,火速套上一身小裙子张着胳膊跑向荀衍。   荀衍照旧说了一通要穿衣服,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等等,又开始挨个表扬,表演完一圈表示晚上有宵夜。就算妖精们不吃,他也是要吃的,吸收灵力的饱腹感和饿了喝水充实没两样,肚子是不空了,牙和舌头还是痒的。这要不提也就熬过去了,田田一说一个“饿”字,他胃壁上那些灵力马上蒸发个干净,像卖火柴小女孩的火柴梦境。   荀衍往锅里添着水,添着添着,脑子里想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动作。他放下手里的水壶,戳戳拆拆方便面和调料包的郁空桑:“哎你说,什么贼会在晚上七点多跑人家头东西?”   郁空桑不动声色,手里还迅速地拆着这个倒这那个。要是煮面的途中一袋一袋撕开往里头挤,没有灵力加持的手速锅里的面一定会坨。荀衍对方便面的生熟程度非常有讲究,不能夹生,但是要弹要韧,还得够软,也要入味,这就需要对时间的精准把握。一包两包他把握得很容易,多了不行。   当然是有备而来的贼。   想通这一关节,荀衍眉头蹙起。这个世界的隐私被限制在狭小的房间里,自由因为各种各样危险因素和破坏社会稳定的因素蚕食,什么东西都在实名制和走向实名制地途中。成精的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五百年的修仙者也不会就休晋一个,甚至会不会有人像郁空桑一样以沉睡躲过那场浩劫呢?   现代社会的这些对妖精的管制非常严格。这一点从平时生活中根本就没有一点信息可以看出,现在的信息发达,群众被监视,监视者也被群众监督,没有谁到了光天化日的街道上还能隐匿。   荀衍瞥一眼郁空桑,好吧除了他。   这世界的秘密被人类扒开,他们还要去扒开更多的秘密,直到所有人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敞开皮肉与骨髓。只要妖精们向往人间,向往繁华烟火,他们就会被发现,到时候,是签订被管制的协约,还是隐居世外再不入喧嚣呢?   一只手摸到他头上,轻缓地揉弄着头发,短暂性失了魂的荀衍眼神迷离,渐有阖睡之相。只要有这享受,什么都能抛到一边去。他残留的意识提醒他,等会一定要看看网上有没有卖这种头部按摩器的,买一个来,快活赛神仙,叫郁空桑也别去修那劳什子的仙了。   “不用担心,有我呢。”   轻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瞬间把荀衍拉上云朵之上,有风,有光,浑身散了架一样瘫在上头,竟真的让他很快睡过去了。郁空桑半搂半抱地托着他,等睡熟了,便打横抱起送上楼。他今天累极了,看多了新奇的东西,也受了点惊,要不是口舌之欲作祟,早就洗洗睡了。郁空桑晓得他的洁癖,给他清洁,又给他用了些灵气充足的食物,这才施施然下楼煮方便面。锅里的水都干了一半。   他混不在意,随随便便地煮了,反正他和荀衍不吃,煮完逼着妖精们吃了。   田田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我是看在醋的份上。”   休晋干脆不来。他不来,郁空桑就去,手里还和气地端着一碗面。   休晋想,这不是入世,这是入魔。他赶紧先把自己的成绩摊开:“我追了,十七个人,修为都不怎么样。”   郁空桑满意地把碗递给了田田:“别饿坏了。”   田田:QAQ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收藏一个评论~ 谢谢评论,这说明我很多东西交代地并不分明,同时还有些其它的问题,希望下一本能好很多   第27章 修仙精   带着担忧入睡的荀衍一夜都没睡好,两点多时间紊乱的鸡叫,四点多各种鸟类的演奏会,六点隔壁嫂子和人的吵架声音。平时都在睡眠中被忽视,今天脆弱的神经像流氓软件一样时不时唤醒他。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他从第一次深度睡眠开始,就在做一个紧张的梦。每次醒来又睡过去,这个梦居然还在继续。   开始他在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躲避一群墨镜黑衣人的抓捕。后来他顶着一额头细细密密的汗醒来,翻来覆去地再一次睡着。   这时梦里的他还背着一大堆花盆,天上都是搜寻他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扫射。他躲在水塘边的麦田里,麦田有一人多高。他能听到仪器的轰鸣,但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往地下打起洞,能够盛下他还不够,还要往下去,他一会觉得自己挖到一百多米,一会又觉得才四五米,还要担心是不是有人搜到了洞口。在这种紧张的情绪里挣扎着,他再一次醒了。   鸟儿在大灌木上互相鸣叫,最终在荀衍耳朵里汇成均匀的白噪音。这次他已经被发现过了,从洞穴里出来,跑到昨天开车经过的马路,他的花盆叮叮当当,清脆悦耳,撞击声是昨天的紫色八音盒音乐。黑衣人在身后紧追不放,时远时近。   终于,那位不知名姓的嫂子救了他。一声尖细的嗓音直戳破他紧张的梦境。没睡好引发的起床气和担忧的心绪汇合,缠绕成一个皱眉的表情。   “不睡了。”他喃喃地说。这种破觉还睡什么睡,早晚得精神衰弱。   听起来沙哑的声音让耳尖的郁空桑觉得有些陌生,他穿墙来到荀衍床边,又觉得这个声音和他现在这副不好接近的模样很是契合,莫名的色气和吸引。   “还想呢?”   荀衍知道这种事情轮不到他来解决,但他就是忍不住忧心,更何况如今他还有一个不见山转世的身份与一点能力。可他既没有不见山的疯劲和决绝,也没有熟练掌握术法的思维逻辑。他还是习惯作为一个普通人。因此,他不能够作为一张底牌,甚至不能在任何战局中起关键的作用,智商和情商都已经在年久失修中被自己废了。   明明他的前任打得一手惊天动地地的好牌。而他,大概只能在打梅花三的时候撒出一对王炸吧。   “你知道我沉睡的原因吗?”郁空桑问。   沉睡这个词非常西式了,荀衍不自觉地想起童话里的睡美人,不小心脱口而出:“是诅咒吗?”   “……”   “这么一说也算吧。诅咒。”比撕心裂肺还要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回忆泛上心头,他仍面不改色。   “我之前说过的,一个锁灵法术,其实是新时代的起点。”   所谓灵,即是能够修仙的魂魄。在悬青之前,魂魄离体只有三种情况。人死后,魂魄转生,或者雷劫过后,身体随风而化,魂魄升入仙界。最后一种是没有被证实的假设,人们猜想初神和仙人类似,以魂体为形态存在,所以才会千万年来没有人曾见过。   “魂魄离体能做的事太多了,像人类的火,又像人类的电。”   锁人魂魄为己用是自私,是邪佞。可如果不伤害到他人,那就是创世纪的修仙革命了。没有能够检测和阻拦魂魄的法术与工具,离魂者就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一个又一个禁地、试炼场所,甚至轻而易举地进入远古传承之地。世界在第一个离魂者面前,是透明的。   是否可以夺舍?能不能以木石作为另外一个身体一求长生?或者跻身于没有开蒙的生灵,寻求一具更有天赋的骨架?   长生,更好的天资,更优秀的资源……每一项都让千年的修仙者们趋之若鹜。   亘长的寿命可以承载较人类修者更高的修为,更高的修为带来更长的寿命,但是,寿命终将有限,玄龟白杨者,也不过两千余年。只有成仙,才能够获得永恒的生命。   但如果在人间亦能永生,还有多少人会追求前路渺茫的飞升?于是离魂的研究在修仙界进行得如火如荼,寂静无声,比之跃进之时的大炼钢也差不离。   “这……”荀衍惊讶,“这也太惊人了。”   如果这样的时代真的出现,那世界绝对是全民修仙了。接下来会是什么样?人口的只增不减,资源的寥寥无几,修仙界的规则开始变得残酷,用杀戮甚至战争来控制日益增长的人口,平和日益激烈的矛盾。   荀衍像看一部发展着的史诗,尽量从客观的角度去展望那个没有成型的世界。残酷,肆意,自由。连风多少刀割般的冷肃味道。   他发现自己的血不知何时热起来了。   “很振奋吧,我也是。”   郁空桑在这个前进的行列里。   “悬青走在最前方,不见山的态度也十分坚决,师兄不用说,连念久那样一个偏爱安稳的性格都在他师父信怜生的制止下悄悄地做离魂幻象。”   “我怎么敢,浑浑噩噩泯然众人。”   天才们的尊严在愈发清醒的认知中筑成一件锋利的武器,驱赶着他们朝向充满荆棘的高山进发。   不见山有最好的悟性,最百折不挠地韧性。悬青是公认的锁灵第一人,二百余岁逃脱掉十余位千年修者的追捕。念久,他有最好的老师,最有潜力的象师和精神系修仙者。   在这几人里的郁空桑当然不可能只会吃喝玩乐。只是平时他最谨慎,可这一次,他比谁都大胆。   灵魂被自己一丝一丝抽出的剧痛让他无法回忆这一段,每一次想起,都像是又一次经历。悬青窥天机时尚偷偷摸摸,以这个遮,以那个挡。明目张胆的郁空桑朝天机□□的身躯直直望去,被耀眼的光芒刺瞎了双眼。   “我失败了。可我也成功了。”   即使失败,这样的经历与成果也要被隐藏起来。每一个尝试的人都被盯了起来,尤其是郁空桑这样有潜力的,还和悬青有交情的人。尽管他的魂魄只离体飘了一息就脆弱不堪,弥弥欲散,但他做到了。不愧是天才的一群人。   只是结果很惨痛,师祖取了所有的收藏,师兄又找到所有能信任的不能信任的朋友,或求或骗或偷地扒拉了一大堆据说能够修补滋养魂魄的宝物。而他自己,也足足睡了九百年,不小心就睡成了千年老妖。   他珍贵的九百年啊。   “所以说,你尽可以放心,不会再出现我这样被天地意志感应时漏掉的修仙者魂魄了。毕竟,”郁空桑安抚他,“哪来那么多我这样的天才。”   荀衍:“……”   “又因为现在灵气稀薄,修炼速度下降得很是离谱。休晋这样的五百年,我一个能打一百个。”   荀衍非常敷衍地啪啪啪鼓掌:“厉害厉害。”   郁空桑前面说得热血,中间说得凄楚惹人怜爱又让人赞叹,结束得很轻松随意。荀衍的忧虑一下子被抛掉了,不管怎么样,掌握着力量才能更理智地面对未知。   心情轻松起来,口舌就开始躁动。他疑惑于自己的饥饿,犹疑地问郁空桑:“我昨天吃饭了吗?”   “吃了。”   “那我昨天刷牙了吗?”   “刷了。”   “刷了为什么我嘴里还有甜味?”   郁空桑眨眨眼:“那就没刷。”   扯谎不成就干脆承认,坦诚地叫荀衍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认命地赶紧刷牙洗漱去。   妖精们少见地没有在早上睡觉,小的们玩着从悬青那里搜刮来的赃物玩具,乐声响彻整个院落。   “你看我的,”千乘说,“我有十圈。”   盗业撇嘴以示不屑:“我十一圈都快出来了。”   田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瞧瞧自己手上的两个小圈,就放下八音盒去玩灵力投影具现小马了,活生生的3D效果。   今天比全体不睡更奇怪的是砖头和大妖精们,他们和休晋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几乎是不眠不休。荀衍看见这奇怪的一幕,转头就去问他的百科全书。郁空桑是既做故事讲读机又做全能管家,谁的情况他都要像个360度的摄像头一般知道个清楚。   从郁空桑处得知了答案,荀衍不禁陷入沉思。除去三个不懂事的,所有人在听到了梁春和周裳的描述后,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渺小的认知。天地何其大,英雄何其多,他们也需要成为这里头的一员。世界地图一下子从小小的院落扩展到一整个宇宙,他们的征途,将是天上仙界。   荀衍很失落,朋友们都开始复习了,他还在通宵打游戏,是这种失落。   成仙有什么好呢?永生有什么好呢?下不了手自杀的修者如果终有一日厌弃了这个仙界,没有了衰亡的途径他要怎么办呢?没有人从仙界回来过,也许那就是一个束缚魂魄的悲惨地狱呢?   这么想,荀衍也这么问出来了。   “衍衍,我们生来就是走这条路的。”   第28章 合群精   非常突然地得知后天要出差,荀衍心里还是很诧异的。据说是要联络感情。荀衍不知道有什么好联络的,毕竟也没有什么感情。   提前把一件件衣服往箱子里塞,塞着塞着就不是很想去了,春天的衣服本来就不薄,听说那边比此地相比还要更冷,并且温差大,还要多带上两件夏装。但是想了想,还是继续收拾了。   田田带着砖头在他眼前转来转去,阻碍着他的行为非常露骨了。“什么是出差呀衍衍?”   “其实也说不上,就是一场增进联系的观光采风。是我自己觉得很像出差。”荀衍绕过他俩身后的短袖,去收右面柜子里的大衣。该换个大的柜子或者做个衣帽间了,他的衣服还好,其他几个人的衣服太多了,以后还会更多,尤其是甜竹精的裙子鞋子。   “去几天啊?”田田百折不挠,他是有支持者的,千乘他们都在楼下竖起耳朵听呢。   “就三四天。”   “啊……”田田眼眉耷下来,“三四天呢。”凄楚之情都要让荀衍误以为他刚才说成三四个月了。“去哪呀?”   “去——”他本想说戈壁荒漠,但怕自己说的词汇田田听不懂,“很干燥很干燥的地方。”   “那么干燥,没有一点水吗?”   “还是有一点的。”   “哦,那我去过。”   荀衍被砖头这个回答吸引了注意力:“嗯?砖头去过?”这种被吸引表演得比较外在,他收拾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滞。   “被人抓住塞花盆之前,我就住在那里,没有人,没有青草,到处都是瓦莲,远处有仙人掌和白杨树。”   田田长长地“呀”了一声:“怪不得砖头把小雨当大雨,看来真的很干燥。”   这回荀衍是真惊了,砖头是真的去过这种地方。“我要去的可能和你以前住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砖头点点头。   田田看荀衍和砖头聊开了,没有找他说话,心里很急,立刻把话题引上正道:“那衍衍可以不去吗?”   这一刻突然静到没有一丝声音,荀衍的动作一停,入耳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了,他吓了一跳,这群妖精怎么回事,还憋气。“不能不去了,我本来就不合群,连这个少有的活动都不去的话不太好。”   “为什么不合群,衍衍和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吗?挺合群的呀,每天也很开心。”   “不一样的,人类要求很高,都像我一样要求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们是植物,对我真的太包容了。人类的交往,需要两个人时间一样。你空出时间来找我玩,我也要有时间和你一起玩。还需要共同的兴趣,共同兴趣里还要要求相同属性,以及共同的看待事物的观点。”   妖精们不大烦他,但如果他下楼来,小妖精们也会偎着他,或给他说说一天里少得可怜的趣事。除了郁空桑,没人接触无所不在的网络,没有人会与他就事件发生争执,就像他说的,妖精们太包容了,好像活着就很快乐。   他是被宽容对待的那一方。他也尽量收起他的偏执,释放他的温和。尤其是在在早上和郁空桑的谈话之后。   他又想起来了,那段令他后悔又让他感动的谈话。   从有历史起,人类就把繁衍看作非常重大重要的事件,并为之赋予一层又一层的含义,或神圣,或光明。族群需要人口,家族需要传承,繁衍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与必须完成的义务。   现代社会的个性应文化与文明而涌现,个人主义逐渐盛行,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抛弃了这项曾经的潜在义务。于是,一种越来越被相信的理论在科学和社会风气的支持下,走到了更多人的面前。   繁衍,是整个人类群体的本能,是所有无知无觉的,蒙昧的,低级或高级生物的本能。   “修仙是我们的本能,是我们DNA中的一整个基因组。”可以看出郁空桑真的是看了很多书了。   在以前,没有谁关注到这个问题,或者即使关注了也没有去深入探究,并把它放到众人面前。尽管天地间灵气大不如前,修炼的效果也不像古时那样显而易见,千乘和盗业帝恕作为妖精第一天睁开眼睛时,他们就懂得修炼,甚至在修行中无师自通地领会几项小小的法术。   最低级的妖精在出生时也会明白,他们的路将会通向哪里。只有当他们修炼几百上千年,成为这个世界的王者时,他们才能够跳出这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按个体的想法去追求更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   “永生的好处在于没有衰老,这不正是所有人类都希望得到的吗?”   郁空桑说得没错,每次看到老年人,想到他们生的病或许再也不会好,摔断的骨头在每一次阴天下雨发痛,在每一回抬腿时都保持的那种小心翼翼,荀衍就觉得,还活什么活,一点希望都没有。   “不能这么说,”他还记着反驳,“衰老也好,死亡也罢,都叫人害怕。可比衰老和死亡更恐怖的,是永生的孤独。”   那种名为修仙的本能指引着郁空桑向自己在意的人解释:“我们不会孤独,我们会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或许修仙,一天又一天复刻着最快乐的时光。”   荀衍的理智自离开校园后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清冷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硬要把郁空桑脑中的杂志剔除。“你根本不知道仙界是什么样子。”   郁空桑第一次在这样的争论中败下阵来。降临之神对教皇说,你们一直以来的信仰是错的,我是邪恶的魔鬼。他的信仰也同这位教皇一样被撕裂。妖精的基因和几百年修仙环境的双重决定,使他无法对仙界做出正确判断。   是啊,没有人知道仙界是什么样子,去的人也没有一个再回来过。它是不是一个世界,在地球的另一个时空,还是初神的袖里乾坤,须弥芥子。   “是这样。人类的外面是更广袤的时空,而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破开此方,去向彼方。没有去过的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更高层的位面,或者只是神的一花一世界,但我们知道,那和地球,和太空不在一个数集里。”郁空桑开始贫乏地举例子:“不见山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但他出去了,看到更繁华的的世界。”   荀衍低下头,他已经看清了这场讨论的结果:“这是一场赌局。”   “所有修者都赌得起。”   他复又抬起头:“那我呢?”   郁空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知道了。”   这句话带有明显的失落,郁空桑胸腔突然一窒,人类的形态给他带来人类的感触,这感触包括味觉和痛觉。“我们都会陪着你,直到你离世。”   在这之前,这是荀衍想要的。不长不短的一辈子,有人一直在身边。但是如今,一种被排除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是啊,无神论者还能要求什么呢。”   他痛恨自己说的这句话,不顾别人的感受,一听就很让人伤心。曾经已经习惯孤独了,又选择了最孤独自由的行业,不养猫不养狗,只想种一些能活上百年的,在他之后才死的植物。一年生也可以,第二年种子发芽,他不会认出这不是去年那棵。   只剩他自己了,离别真让人难过。恋人离开,亲人死去,猫狗只有十八岁,连植物,都要成仙去了。   有人陪伴的感觉太好了,他瞬间戒掉了孤单,欣喜于植物们的噪音。但要戒掉热闹,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到。   “你别这样说话,我听着心里酸涩。”类似书上描述的饥饿感觉,五脏六腑纠结到一块,挤上无数滴柠檬汁。   荀衍想,我说着心里痛快。但他终究没敢说,他明白自己陷入到一种偏执的情绪里,说什么都不会好听,说什么都带着伤人的刺。他真是自私,放弃永生,也想要别人放弃。可郁空桑还来抱住他,告诉他:“我知道你的不安。”   只要他的手放上他的头顶,很多东西就马上变得可以妥协,他几乎都要退让了,想说,那好,我也随你们修仙去,希望我们永生永世互不厌弃。而这时候,郁空桑先开了口。   “我们走一步看一步,也听听他们的选择。一定不把你丢在人间或抛向地府。我们慢慢看这个问题。”   他作为不见山现世的莫名使命感压迫着他,同他今生求安稳,顺从命数的性格对抗,最终前者在外界的帮助下占了一丝丝上风。荀衍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别人这样对待。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细纲出了问题,心情差得一直不想写。 到这里就很明白了,荀衍的自身矛盾是孤独和陪伴,如何在两者中取得平衡,植物们的包容帮他解决了。荀衍和郁空桑的问题则在于坚持和退让。 写了八万多字点击过千,这个成绩已经很糟了……但我还挺开心的   第29章 收拾精   “那……”田田扭扭捏捏,踌躇着问:“不能把我也收拾了吗?”   一双星星眼直直对上毫无准备的荀衍。要是以有心算无心,田田也未尝不能得偿所愿,只是荀衍早就把他的心理活动扒了底朝天了。这兄弟俩,连同下面那几位都非常想跟着出这趟远门。   脱离了曾经非常繁盛完备的修仙体系,同时受如今日益公共化的设备,妖精们以前渡凡劫的一个常见环节——入世,已经越来越难进行了。就连休晋这个级别的也要小心翼翼。躲藏在花鸟市场的寂静角落,安静地生长于偏僻无人的山间,他们对这喧嚣世界的渴望未必不如人间美食更有吸引力。   偏向安静是植物长久静默的经历使然,而好奇捆绑在灵智本身。   “哦?”郁空桑闻风而动,“谁要收拾?”   田田扁着嘴,楚楚可怜地充当不会呼吸的植物人。   荀衍蹲下身牵住田田的双手,认真地告诉他:“田田,你听我说,我也很想带你去,公司里也允许这种情况。”   田田心里接:但是……   “但是。”你看吧,来了来了。“你没有坐飞机的身份。”   “你骗人,我明明坐过的。”田田心里难过得不行。“我可以变成一只竹笋。”   啊……荀衍忘了这是个见过世面坐过飞机的妖精了。可是他带着一根竹笋坐飞机,到了那边不会被同事们吃掉吗?他问郁空桑:“他怎么过的安检?”   “初出茅庐的小妖精,灵力波动微弱到监测仪检测不到。或者,”郁空桑换了一种更可能的情况,道:“已经被发现了,但是辣鸡资质,抓了浪费粮食。”   “续了呀。”   “嗯?”   “没……”   田田又开始絮絮叨叨说隔壁小男孩的事,说他残忍,残酷,冷血,所以荀衍一定要把他带着,不然他会被别人虐待致死的。   荀衍:……   这都什么跟什么呢。“人家是想跟你玩。”   “我可不想跟他玩,我跟砖头千乘玩。”他一想到对方那残暴不仁,一点也不理会花草惨状的行为,就有点害怕。   “不一样的田田。”他今天没给他梳辫子,小疯子就披头散发地玩来玩去,现下又不倒翁似的在他眼前晃,头发一片乱糟糟,他粗粗地顺两下,把额前散乱的绒发撇过眼睛去,“他不会那样对你,人类不知道花草会挣扎,如果他们知道,很多人就不会这样做了。”   尽管他把田田打扮成小姑娘,他也知道他并不是小姑娘,他学了人类的行为性格,却也和其他人一样一直觉得性别只是一件很表面的事,他们换个样子,换个性别也还是这样。   即将步入人类青春期的盗业和千乘成长的速度太快了,似乎一下就跳过那些人类必经的叛逆,因为他们生理上算是人的升级版了,心理上还是那群人间真妙的草木精怪们。   少了很多养育小孩的麻烦,但荀衍还是不舍,要是不长大多好呀。他知道他一定会接受,会满足,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是不长大多好。   鸟兽为妖,草木成精,不知道他们看见同类死亡时的兔死狐悲有没有让他们生出一种我何不为妖的怨怼。   荀衍不去想了,他人类心理学都没读过,精怪心理学就更不用说了。他手指成爪梳着田田细软又黄又爱打结的头发,发现怎么梳都梳不透,扯住了。“他怎么这么个发质啊。”荀衍问他的百科全书。   “个人体质,剃了吧。”   田田听了马上双手捂着头发根,瞪大眼睛悲戚地用眼神乞求荀衍,不要听那个江湖骗子胡说八道。   荀衍不怀好意:“怎么只捂头顶啊,大魔头要剪后面了。”   田田又把胳膊肘提起来,砖头接收到求救信号,也跑过来帮他挡着。   田田的撒娇没有得逞,外援砖头也出师不利。一家之主说了,这事需要郁空桑的技术支持,所以得得到人家的首肯。   他的星星眼又盯着恐惧看向了郁空桑。   郁空桑果然不吃这套,看都不看他一眼,说:“也不是不行。”   然后田田就带着屈辱感执行他的人类儿童玩耍任务。   “石头是你扔的,给人看到人形的,也是你自己。”   田田下楼去了,荀衍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苦大仇深地往门边摸。“非得这样逼他,不喜欢和人类玩也没有什么的。”   “这是人类社会。”   没有做好准备的妖精,并没有想着和人交往,他知道自己漏洞百出,最重要的是没有户口,很是忌惮别人家或许有的会抓妖精的摄像头。   可先生说的没错,是他把自己推出去给人类见到的,他只能放弃一直隐身的状态,和其他人类接触了。荀衍也不想这样做,可他和妖精们毕竟还不想搬到深山老林里去。不仅离商店超市更远,还不好停车……   隔壁小孩又来了,田田没道理地生气今天为什么不是上学日,让这讨精厌的孩子天天摸到他家口转悠。   他攒了攒勇气,打开门,对着那个怔愣的人说:“你好。”不请不愿,冷冷冰冰。   没有扎辫子的田田在小杰眼里多了一抹温柔,圆圆的脸侧隐匿在微黄的头发里,像极了童话里的小公主,迪斯尼电影里的小主人公。他的天使在他面前出现,开口对他发出神谕与祝福。他紧张得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凭着幼儿英语班的经历照搬:“你你你、你好。”   “再见。”   得到了对话交流的田田“嘭”地关上了门,还插上门栓,这个家已经闭关锁国好几天了。   门外的小男孩有一点点失落,更多的还是兴奋,他结结巴巴地回复没有人的门口:“再、再见。”   其他人是沾了田田的光,一个一个钻进奇怪的小口袋。荀衍看了一眼,觉得郁空桑像个人贩子,又多看了两眼,小口袋并没有因为钻进一个那么大的人而撑大体积,于是转变了想法,觉得他像开戏班子的,又像电影里掌握着通往通话世界秘密通道的旧柜子。   郁空桑把小口袋收起来,变成了一个更小的口袋,他拿着把玩,翻来覆去的几下,不知名材质的袋子更小了,最后竟变成巴掌那么大了。   好好的法术变成了明晃晃的炫技表演。术师撑住布料的两端。荀衍两眼一花,几颗形态各异的种子均匀地躺在颜色灰暗的布上,原本颜色素静刺绣雅致的袋子已不见了,呈现在眼前的是缩小后纹理复杂的发带样食品。郁空桑还不算完,拉面似的扯住两端揪长揪细,还放任它因为惯性缠到一起,最后扯出一条手链。   他把手链绑在荀衍手上,种子成了点睛的图案。不是多好看,有一种草编戒指的朴拙,但荀衍很喜欢,这布绳正卡着他的手腕,是一份独家定制的生活意趣。   “带一会儿。”   “啊?”荀衍愣了。   他以为他要带上飞机呢,搞半天也过不了安检?   “我又不能跟着,谁来给他们遮掩。当然是跟着我。”   差点忘了。   遮隐灵力波动并不高深,可没有证件的郁空桑要想把自己也在拥挤的机场遮住,就难保有心人不会发现了。   “我与休晋会跟在飞机后面,出了事也不用担心,该玩什么玩什么,谁都不必在意。”   那很难了,荀衍想,他实在不能不在意别人。   “怕什么,你要知道,你可是有全世界最大后台的人。”   好像是这个道理,荀衍马上变得有底气多了。   郁空桑摸上荀衍的左手:“我……嘶——”   荀衍忙搓搓自己的双手:“这两天温度又高又不下雨,静电有点大。好了。”他递过去,郁空桑两只手都握上来了。   “想笑就笑吧。”   荀衍果然噗嗤笑出来了:“老妖精你也有这样的时候,”他揉了一把对方的手,“果然细皮嫩肉。”   “好了,你去机场我就不跟着了。你先去,我再布置布置。”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个字数就知道我无心写字了。这是昨天的,今晚一定得调整好状态   第30章 蚕豆精   出了门,荀衍不得不感叹圆脸的魅力,隔壁小杰牵着他妈串门来了,手里还有几枝豌豆。   小孩听到荀衍说田田已经走了还魂不守舍不敢相信。嫂子看荀衍拉着箱子,知晓他要出远门,随口没话找话地问了几句去哪,多久等,一一得到了回答。   “坐车那么远,我送送你吧。”   荀衍跟不太熟的女性在一起本来就不是很自在,又听说要送他,更想拒绝了。概因为乡下这种见天闲在家的女性,一看就是懒得学车的,送他大概也是骑着电动车送,那贴得未免过近了。   可路又远……他挣扎着说出了拒绝,嫂子马上推回来,说不碍事不碍事。“小杰骑车很快的。”   荀衍:“啊?”   小男孩个子不高,但其实已经九周岁了,只虎了一个头,身子还瘦瘦小小。据说有三年的骑龄,算得个名副其实的老司机。轻巧地把行李箱绑上后座的最后一根金属管上,又邀请他小叔叔上去坐。   荀衍犹犹豫豫坐了上去,山地车自行焊接的后座一晃,让人不安。小杰看到叔叔这么配合,来劲了,一个猛踩蹿出去老远。花滑冠军一样的风姿没持续上多久,马上左摇右晃起来,后头的行李箱都在剐蹭地面以示抗议,不用说荀衍了。   他好后悔。因为小杰骑车时够不上坐垫。   这种显而易见的短板就是,为了追求速度他会一边高一边低的狠骑,骑的人自觉带感,坐的人瑟瑟发抖。   “小杰!”   “嗯?怎么了叔叔,赶不上了?”   “不是,”为了听荀衍说话,车速已经慢下来不少,“我有件东西忘带了。”   荀衍决定放弃客运站的汽车,自己开车去市区集合。   到了门口,荀衍飞速跳下来,边解行李箱边跟小孩说:“快回家告诉你妈去,别让她担心。”   小杰不太吃这套,自主且怀疑地像个十五六岁的恋爱少年:“田田真的不在家吗?”   嗯?荀衍解开绳子抬起头,这小子还挺懂大人套路。“那当然了,我门都锁了。”   打发了小杰,荀衍从车库开门进了屋,院子里正进行着一场五光十色的改造。他听到动静出来看,天上各种各样的兽类禽类草本木本交相辉映,有的昂首挺胸,尽显王者风范,有的就屈居一隅,与世无争。   “这么大阵势,干什么呢?”   郁空桑悠闲地立在一旁看休晋布阵:“抓鱼啊。”   荀衍不懂,为什么这些大人物说句话都得说暗语。“抓什么鱼?”   郁空桑回眸一笑:“大鱼。”   又开始了……   “多大的鱼啊,这么费事?”   郁空桑伸手一指院子中央的休晋:“那么大的吧。”又说休晋:“鲤鱼往下,下布水阵。”   休晋不回头,少见地带了点无奈语气:“那是文鳐。”   郁空桑倚着荀衍,声音慵懒勾人:“你乱讲,真的文鳐在念久那,你这条就是插着翅膀的鲤鱼。”荀衍已经被倚得半边身子酥麻,听见一句娇嗔的“乱讲”又浑身一颤。   “念久先生飞升前送予家师。”一边低声反驳郁空桑,一边在空阵之下听话地套了水阵。   隐约听着又是一出情感大戏,荀衍都忘了自己的正事。郁空桑推他一把,把他从门边推进屋里:“再听故事你就得像上天那样飞车了。”   同事们大多秉承着吃穷公司的想法,没有浪费一个名额。又因为还有个抽奖的亲子活动,去年开了不小的奖,这下就算没有儿子也要带侄子。   荀衍其实很是看不上公司这种活动,因为除了老板自己,没有几个不是单身狗,孩子更不用说。老板三个孩子,活动三个奖项。这种活动的奖项长双眼的人一看就得他内部消化。那有什么意思呢?哪知道这群死宅竟然要奖不要脸,连老板颜色都懒得看,个个都带了。   一个年方二十七的同事迎上老板怨念的视线,傻了吧唧一拍旁边看起来十三四的的孩子:“老板!我私生子!”   老板:“……”   老板很想问他妈多大,同龄的话那他打算报个警。他决定以后的招聘得加上羞耻心这一项。   坐在通往机场的大巴最后一排,荀衍推了推旁边一上车就带耳机的同事:“你家孩子?”   那孩子闹腾非常,呜呜呜开着隐形的小火车跑车头玩一会,跑车尾玩一会,十分欢快。“哪能呢?我要有这样的孩子早掐死了。邻居家借的,性子可厉害了,老板敢黑幕,他就敢上去干他丫的!”   什么邻居啊,这心可够大的。   这位据说性子厉害的邻居家熊孩子很快被另一个熊孩子干翻了,换了个声调呜呜呜地找回来,同事把他拎上座位,象征性地哄两下。“你不是挺能耐的,再干他去。”   这种安慰并不见效,还产生了副作用,小孩哭得更厉害了。要是身边是个小女孩该多好,荀衍幻想了一番安安静静的,还拿软软甜甜的嗓音喊他叔叔或者哥哥。于是他的双眼四下逡巡。   “给我!”   荀衍张眼望去工,一个头戴水晶小冠的小仙女夺过这一场的擂主——刚打败旁边这个熊孩子的那位——的爆裂飞车,并一脚踢了过去。临时爸爸妈妈顿时一阵慌乱,好不容易靠几位已婚人士控制住了局面,又由几位人高马大的同事或“家属”震慑而得以平静。   荀衍放弃了任何想法,开始往包里翻耳机,耳机没翻到,倒是让他找到了之前买的耳塞。耳朵被涨开一点后,外界的噪音就温和多了。他开始想那顶水晶小冠,发卡一样斜斜地别在头上,田田一定很好看。郁空桑的话,他想到古装剧里的抹额,中间放一颗红宝石还是蓝宝石好呢?   下了车又下了飞机,他都没得出答案,甚至还增加了黑色和紫色两个选项。   带着厉害熊孩子A的同事B问荀衍:“你真的没带啊?”   荀衍突然也来了和老板抢奖项的兴趣:“他们自己过来的。”   到酒店时,郁空桑已经带着田田等他了。坐在沙发上,田田的肚子已经有点鼓鼓的了,手里只有一袋零食。这袋零食被两眼放光的小野狼们看到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打算行大巴上的事——抢。反正真正的爸爸妈妈不在,这些假货们管不到他们。   “衍衍!”   田田看到他马上冲过来,在荀衍的怀抱里找到了实感。他在荀衍的院子里待的时光已经在他短暂的生命里占了很长一截了。这次出远门,醒来时看到的不是荀衍他很慌张。   “你要长在我身上啦。”   “哼!”   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是和大魔头在一起,他都快吓哭了,说好荀衍带着他们的。   “不生气了,要不要把零食给小朋友们分一点?”荀衍对小孩子还是很宽容的,他们这个年龄特有的可爱让他很难积攒出多少怒气。   田田很听话,把他的蚕豆花分给其他的小朋友,因为人多,一人一小把之后就见底了,“私生子”和老板十三岁的大姑娘都摆手说不吃。大孩子们都很懂事,小孩子也因为田田的大方生出一瞬间的惭愧之感。   他被荀衍抱了起来,行李箱在郁空桑手里,他趴在荀衍耳朵边,说悄悄话:“那个蚕豆是先生买的零食里唯一一袋不那么好吃的。”   自以为教子有方的荀衍:……   每个人都是一间房,有的大床,有的标间。这个酒店地处偏远,来的人多数为了见一见戈壁的壮阔,节假日多一些,这个时候就毕竟冷清。每个员工都是一间房,有的大床有的标间,适用于一家三口,老板给自己一家五口开了间最顶层的套房,毕竟他从不对自家人抠门,是个很好的丈夫父亲。   荀衍刷卡打开房间门,屋里的狭窄程度超出他的想象。“光看外面应该挺不错的啊。”这下要怎么挤下九个人。   两张一米二的床,中间正好放下床头柜,一张靠近洗手间,一张直接紧贴着窗户。洗手间的地盘也不大,落脚的地方放下箱子后似乎也放不了什么了。   “我去换间好点的吧。”   郁空桑没让他去,叫他把箱子浮起来。荀衍照做了。   郁空桑翻出一打折叠起来的软塑料花盆和营养土。开始还撑不好塑料盆,到第二个马上就积累起了经验,很是熟练。“你该多练练法术,培养培养修仙者的思维习惯。”   荀衍放下收好的行李箱,又分心给他浮起花盆和土:“特别怕一不小心在人前用出来了,所以潜意识里挺抗拒的。”   “学一点。”郁空桑哄骗似的眨眨眼,“会有用的。”这模样活像高三时乞求学生学习的老师在冷嘲热讽。   一撑盆一抓土,很快完成的郁空桑摸出一堆种子撒了出去。   “咳咳,这什么东西好呛啊。”   一株株小苗从土里冒出来,最先说话的是周裳。   荀衍很好奇,为什么变成了植物恰会觉得呛。帝恕做出了非常合理的比喻:“类似于烧一条鱼放了五袋盐。”   最后一个盆是空的,荀衍凭着感觉认出来少的是休晋。果然,休晋从他俩身后冒出来:“这么小的地方,他住着会压抑。”   咦?说我吗?好像是第一次收到休晋的关心啊,荀衍心里涌出一种满足感。   “你为什么会带着田田不是带着休晋来啊?”难道一点不怕田田闯祸吗?   休晋倒是很快:“让人家以为你有两个男朋友会不太好吧。”   荀衍:“……”   郁空桑慢条斯理:“其实是怕让你同事误会我们什么时候生了一个五百多岁的孩子。”   休晋:“……”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换地图还是换地图了,故事多姿多彩,现实平平淡淡 写字状态不好我猜是运动量几乎没有的缘故。(不更新也没人发现吧其实……   第31章 矮子精   为了荀衍睡得好,郁空桑还是打算在虚空开辟一个小院。   “不用那么麻烦,我住哪里都行的。”这个提议没有被采纳,妖精们住着五袋盐的营养土也很憋闷,荀衍考虑到这点没有坚持。   郁空桑的又一个理由让他欣于接受:“也让你看看,一个附属小世界的缔造。”   辟虚空间废弃修补后,痕迹短时间内不会消失,凭借这种痕迹能看出修补者的手法。于是郁空桑在休晋的建议下,心思坏坏地杂糅了几种通俗的野路子,让跟在后面的小鬼们猜去吧。   再简单的辟虚手法对修仙刚入门的荀衍来说都要过于复杂,他也就能跟着看个热闹。撕开时空的缝隙,郁空桑创世界般铺设地面,地空三维防护阵法,又从他的收藏里找出最舒服的云床和荀衍的被子。   “。。。你怎么把我被也带来了?”   “怕你认床。”   这一点他倒确实有点,换个地方睡觉入睡时间会增长不少,主要是被子枕头和房间的味道。郁空桑手段高明,又任性肆意,把他的院子挖来他也不会多惊讶。但心里还是暖呼呼的。有人惦念真的比一个人独立自主好太多啊。   妖精们终于在小世界里被放出来,小的翻身在地毯上打滚,滚到尽头又被弹回来,接着又被无聊的帝恕和梁春踢回去,玩得不亦乐乎。周裳也很新奇,他趴在边上:“我还从未来过边缘呢。”   桑树渔樵的小空间与这里相似,没有房子,没有河流山川,只有一片他身躯笼罩着的草地。因为没有学习过阵法,里头很危险,渔樵只能把草地扩大一点让他们玩,而他和梁春也总是小心翼翼不敢靠近草地边缘。   田田滚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地毯上爬起,到现实中拿出他的郁空桑同款小布袋,从里面一袋一袋地掏零食,掏呀掏,怎么掏也掏不完。砖头只好和他一起掏。   每一袋都被拆过了,但仍然是鼓鼓的。他还凭记忆分成几堆:“我都尝过啦!这边是甜的,这边是咸的,这几袋甜的没加盐,这边是纯咸的不放糖。”   荀衍听了田田不再吃独食还这么善解人意十分感动,两分为田田,八分为自己——自我感动,他果然教子有方啊。   “我要吃辣的。”千乘说。   田田把四份分成了八分。   “我要吃荤的。”   “我要吃甜辣的。”   “有没有酸的?”   “饮料有吗?”   田田很生气,生气到把零食一袋一袋装回布袋。妖精们哄了很久才吃到。   郁空桑问起行程表,荀衍不知道,才想着去群里找一份。第一天是戈壁参观,胡杨林,当地的生态,接近沙漠的草甸,让人一览天地与自然的气魄,人类和草木的韧性。第二天就跟着当地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最后一天就是抽奖和回家了。   荀衍对吃吃喝喝比较有兴趣。   “后天我会出去,休晋田田跟着你,你好好玩。”   每次郁空桑一说要出去一趟,荀衍就总觉得他是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又会觉得他一个人默默背负着什么,他想帮他,但无能为力。他多想也参与这样的事件啊,做一个神队友,在关键的时刻起上关键的作用,不关键的也行,至少让他觉得郁空桑不那么可怜。   郁空桑眉头一皱:“你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自觉想法很煽情的荀衍不太好意思,但还是一一说了。   “衍衍,”郁空桑把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云床上坐下,“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我做不到的事除了修仙,就只剩如何揣摩你潜意识里的情感问题了。”   这句话说起来很酷炫了,如果没有人插嘴的话。   “那可以让我的蚕豆花回来吗?我又觉得好吃了。”田田说。   一堵通天的白墙瞬间立在了两拨人之间,田田爬上爬下的也没找到任何出口。   他知道荀衍心里有很多问题,但是不想起它,他就看不见,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一直在那里,没有解决就会一直影响问题的宿主。   “我要去找的是那条天之路,路上没有任何危险,对我而言,就是举手之劳。”   这个解释并没有很好的效果,荀衍依旧没有松开微蹙的眉宇。   “我就这样安心地享用着你千辛万苦找来的飞升之法?”   “哪里千辛万苦了,我就随便逛逛老友的家。你每天辛辛苦苦做的饭,我们还不是照吃了,饭前连个谢谢都没有。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呢?”   心结如同坚固的冰块,怎么捣都不碎,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你就发现其实它已经开始化了。荀衍跳出电视剧里的情感误区,从现实角度去思考问题,发现自己确实做了很多。   “你还容忍我偶尔的傲慢无礼,不经同意穿墙而入。”   “那是你少爷架子自带的,我能怎么办。”再说了,他也不是没有克制。   荀衍转换视线,打量那堵高逾天际的墙,开口道:“其实真要说的话,最困扰我的,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啊,是一院子的生物里最顺眼的。”   这个答案非常出乎荀衍意料,他问之前想了很多回答模板,无非是没有什么原因、或者会做饭之类,没有这一个。   问题是千古难题,似乎谁都要问上那么一遭。答案数量也不计其数,各有千秋。让荀衍来说的话,他开始喜欢上的是郁空桑的脸,愿意成为喜欢的人的原因是强势和体贴。梁春那样的,帝恕那样的,样子他也很喜欢,但如果没有这样的强硬进入他生活细节的动作,就不会有情感方面的发展。   但是郁空桑竟然是因为矮子里头拔高个?这让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是该庆幸还是愤怒。   “你知道的,我的接近开始带着强烈的目的。”   荀衍确实知道,他足够敏感。   正如悬青所说,那场重伤以及近千年的沉睡不是他的凡劫。醒来后他的修为不仅没有退步,反而有了极大的提升。灵物的滋养并非只作用在他的灵魂。   天道不会眷顾一生顺遂的人。   凡劫正是修仙者的考验,过则渡雷劫升仙,不过则沉沦世间。   “我在这世上并无危险,便无劫数可言。”   唯一剩下的,就是情劫。   情劫这个词太落俗套了,心里不是滋味的荀衍还抽了点空笑了一笑,笑完继续不是滋味。   “你也知道喜欢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所以我想,情劫也不过如此了。”   但是,郁空桑逐渐发现,难的不是喜欢与爱,而是从里头抽身。倘若不能出来,他便是被凡劫困住了。   他终归不是足够潇洒的性子。   一开始放纵自己动心,后来就渐渐喜欢上了。对一个人有好感很容易,但要喜欢,对于郁空桑来说,只有一个途径,相处。相处好了就像最最合适的土壤,他永远也不想离开。荀衍就是他的土壤了。所以,就算他最后还是选择不修仙也行,人间也有大好河山,还可以学老虎称一称霸王。   “凡劫这样麻烦,我不打算渡了,干脆学不见山,生生踏出一条路来。我师兄展苍翼承长老前就住在附近,他素来爱会友,我打算去找一找不见山的具体相关信息。”   郁空桑话锋一转,荀衍也跟着附和,不再提前之前的问题。   感情的事很多时候运气要占上一半。如果说没有不见山与荀衍的渊源,这样一个普通人,不会遇见郁空桑。所以,感情里没有如果。世界上也常常没有如果。两个选项的选择题,带着答案B是错误的前提去选了A,其实这时候题目就已经不一样了,也算不得真的“如果”。   得了第一名就不要去惺惺作态地同情第二名,得了运气的好处也别再得了便宜卖乖地纠结如果了。   偌大的空间里,修仙的修仙,休息的休息,又是一夜过去了。   门铃被敲响时,荀衍还在睡觉,此时六点四十许。郁空桑把他轻轻地抱出来,又顺手拎了一个修出小黑眼圈的大脸田田在他身边。一看就不是修了一夜仙,灵气滋养过的精神头才不会这么差。   同事B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昨天见过的荀衍男朋友。七点是预定好的早饭时间,八点就要集合坐车了。但是都快七点了也不见他们屋里有动静,所以他来提醒一番。   郁空桑谢过他,没有邀请他也没有邀请他身后的小孩A,无情的门在他们俩面前合上。   “看吧,没零食吃。”   小孩撅起嘴,悲凉地怀念起那个奇怪又令人难忘的蚕豆花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郁空桑粗暴地把荀衍推倒在大床上,单手扯开领带,嘴角噙起一抹邪笑,讥讽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还是狗血总裁带感了   第32章 护短精   一望无际的土褐色,流露的是大地最原始的赤/裸,孤傲的胡杨,小巧倔强的岩层植株,无一不彰显着无言的战争。领地与领地,杀戮和杀戮,没有仁慈忍让,孤独的绿色孤军奋战。   租来的大巴车载着他们从偏僻的酒店到荒无人烟的目的地,广阔的天空与大地视线极好,看得到湮没景物的地平线,一间林木人员居住的小屋作为这附近唯一一座建筑物,灰扑扑地立在不远处。   连往日吵闹的小孩子都被这景观震慑住了,一时间除了醒来就哭闹的婴儿,天地间只剩下风和草木生长的骨骼作响。   老板例行发表一天工作开始的谈话,在公司上班的别的部门的同事马上从震惊脸换成了麻木地死鱼眼,条件反射似的要死不活。   “我希望你们能做出这样的作品来!”这个就比较胡扯了,他们这群人根本算不得什么艺术家,大概能算是技师匠人之类。所有人冷眼旁观,老板的三个孩子面面相觑,非常冷静地抬起手给他鼓掌,因为太整齐,听起来只有一个声音。荀衍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老板又开始了:“来体现我们公司的精神,和艺术的真谛。”   每一个停顿都是一个开关,那两个小孩在姐姐的带领下又一次鼓掌。荀衍本来也想装模作样拍两下,可同事们都这么冷漠不给面子,他也不好特立独行。   不会拍马屁的公司,大概迟早要完。   景色的吸引只是异常短暂的,小朋友们闲着没事,或成群结队或独自一人在讲话的老板面前身后转悠,想找出好玩的有趣的东西。   临时的爸爸妈妈们管不住他们,也不敢放任他们跑远,强硬地拽回来,拽不回来地象征性和老板老板娘说明一下,不等许可就跟在小孩后面转。   老板的临时会议讲话难以继续,面前站着的人除了自家三个小孩和零星几个要死不活的员工也没有别人了。这个会开得凄凉,他衷心地祝愿这些带着假孩子跟他抢奖项的员工们真的喜当爹喜当妈,然后被这种熊孩子磋磨一辈子。   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处世并不圆滑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对工资待遇的要求相对会比较低,也算得上老实本分,该做的事情都不会浑水摸鱼。   上帝啊,看在钱的份上。他忍了。   带着不能走的小孩子的几位已经回到车上去了,走过路过的时候还骂了两句神经病。去什么地方玩不好,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好意思说斥巨资,纷纷后悔带着小孩来了这里。风又大,地面干燥,时常刮起尘埃,有的大人拽会走的小孩拽不动,他们才不管脏不脏,新奇就是好玩,好玩就是天理。   大巴司机非常有经验的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他的妻子,本次旅行的当地业余导游正在看手机里缓存好的娱乐节目,听着滑稽的音效咯咯得笑。   讲话结束后荀衍放了田田去玩。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孩子是很容易得到其他孩子喜欢的,如果他对食物大方,那他就是孩子眼中的天使了。天使田田很快和小孩子们完成一堆,一边玩还要一边嫌弃人家幼稚。   因为院子里的大部分都是成年人了,只一个比他小的砖头脑袋转得比他快,眼睛看得也清晰,像大孩子一样懂事。   砖头非常喜欢和田田玩。荀衍与他交流不少,但多数是大人对孩子的吩咐,很少叮嘱。他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里,砖头沉着冷静地像一个大人,但就是非常喜欢和田田玩,田田爱动,他也跟着动,田田爱说话,他就跟着点头。   除了两位“家长”和田田,荀衍很少见他和其他人交流,大多是单方面的人家说他听。吃饭的时候默不作声,俨然一个食不言爱吃饭的好宝宝,平时也乖巧懂事,不叫人头疼。   田田呢,就是很听话了,说不能干什么,说得清楚原因来,他就会不去做这件事。虽然常常有一些奇思妙想的破坏行为,却是知错能改,绝不再犯。   “我们院子的孩子可比这些好管教多了。”荀衍跟郁空桑感叹。   “都是要成仙的人了。”   只有一些人类才会这样计较,一百年比朝生暮死的蜉蝣长太多,又比千年不化的修仙着短了去了。恰是这样不长不短,有时间,没事干,见识少,使得他们在小小的事情上斤斤计较。   小的时候是玩具是食物,大了是金钱和其它利益,是各种情感里一次称着秤的你来我往。   这些都不是大事,是生活。   就如□□仙者为了资源的争夺,蜉蝣为了延续生命的繁衍,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许你这样!”   荀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田田浑身散发着怒气,凶凶地瞪着他的圆眼,一个戴水晶头冠发卡的小姑娘躺在地上,眼神的凶猛也不弱于田田。小朋友们在周边散开,哪个都不敢扶。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田田这个样子,他以前看到的都是委屈的,撒娇的,开心的,像猫一样摆出超凶表情是头一回,他回头看郁空桑,发现郁空桑也被惊了一惊。   地上的小女孩自己爬了起来,她的临时父母也靠过去了,非常不靠谱地捶胸顿足:“你怎么输了呀。”   一男一女明显不是情侣,倒像极了一对臭味相投的朋友。他们打量着田田,这么一个软软的小女孩,团团的脸让人很想捏上去。   荀衍见大人过来,也不敢放田田一个小孩吃亏,拉了郁空桑过去。人家“父母”没动,他们来也不露声色,田田没往回看,恰不知道他俩来了,倒像俩看热闹的路人。   小女孩话不饶人,厉声道:“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许我动!”   田田不知道是动画片看多了,还是少儿频道广告看多了,学着帝恕的语气一本正道:“要爱护环境!”   这还不够,少先队员田田豪不停顿:“这里的花草本来就少,你摘一朵,他摘一朵,这个地方还会有绿色吗?这里就会成为一片沙漠!”   荀衍:……   戈壁和沙漠是同一个构造?也就糊弄糊弄没有常识的小朋友吧。他目光向下,寻找这次矛盾的导火索,最后在田田脚边看见一棵熟悉的植物。   咦?怎么和砖头那么像?   百科全书适时地告诉他:“瓦莲。”   怪不得了,田田这么护着。但是田田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戈壁多砂石,植物稀少,而这些植物能起很大的作用,也是一大片荒漠里除了石头风沙外唯一一点颜色。   小朋友们想起幼儿园和小学老师的教导,个个面红耳赤,感到羞愧。难道老师说的爱护花草树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他们太不热爱自然了!   对面对峙的小女孩也把头低了下去,露出头发里隐约的发卡尺部和红色的耳廓。昨天是无色透明的水钻,今天是浅紫色的,都很好看,荀衍利用他的专业技能把那个发卡在想象里移到田田头上,发现确实不错。   “对不起,我错了。”她坦诚地说。   田田马上就原谅她了,还说如果她不再摘瓦莲,他就愿意和她一起玩。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简单的三观通过是与否的二选一,暂时地达成了一致就很快玩上了,全然忘记之前的不愉快,还一起制止其他小朋友。   这里的瓦莲真要找,其实还算不少了,和别的植物比起来。不过荀衍没有看到砖头那样外行人都觉得样子很好看的。   荀衍开始相信砖头的话了:“砖头真的是在这里长出来的?”   “嗯。品相好,被来的人挖了带出去卖。”   “啧,这种人。”   偷盗的人太多了,大自然中有很多自然生物被人类暗中标上了价格。动物,植物,这些偷猎都不应该,大面积生长的野草取上几株也就罢了,稀有品种的野生兰花,濒临灭绝的奇鸟,甚至动物中的霸王们也难逃这样的折磨。可利益动人心,而人心早已扭曲。没有听到呐喊的食用者与使用者都不会心存不安。   戈壁无事,无人烟。也有些人倒是想画个画,只奈何没有谁带了画笔,只拿白纸随随便便勾勒了,拍上一大堆照片,回去再说。   中午的午饭本来是要在戈壁滩上野炊,但是这个风,还是老板一家自己吃吧。老板娘也不愿意,于是中午一行人就都坐回车上,打算回去。   没有导游证的导游推了推她的丈夫,司机浑身抖了抖,从安好的睡梦中醒过来,还以为是下午了,迷蒙中熟练地挂起档,让长长的汽车在戈壁上扬起一道高高的烟尘。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收藏,很开心了,今天中午终于把手速提上了一千五,这个超开心   第33章 修仙者   既然多出了半天时间,郁空桑也打算这个时候出去,好能在第二天和荀衍一起吃吃喝喝。   “我也去。”荀衍说。   郁空桑不置可否,有荀衍一起,他也不至于陷入一段一段的回忆里,拔不回现实。三百年太长,这一季春天太短,中间没有甚至一日过渡。他寻友途中不止一次时空感发生混乱,不知自己所处何年何月。   有时候也会羡慕,羡慕那些十分轻松度过情劫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一切人间事风轻云淡,生死也好,离别也罢,在这些潇洒的浪人看来,也不过是一场风了。   而他不愿风去。三百年中的师徒、朋友,任意一项都牵扯着他,他想要飞升去寻他们,也想陪着荀衍一日复一日。凡人的牵绊束缚着他,被别人称赞的潇洒倒根本不是真的潇洒。   酒店偏僻,不好打车,荀衍租了一辆,郁空桑付的钱,毕竟他是个大款。   越野一直沙里来土里去,窗户边缘厚重的尘埃很难擦,出租的人和租的人都不在意。如果荀衍不来,其他人都可以缩成种子,被郁空桑和休晋携带,踏云踏风而去。可荀衍这辈子不算是个妖精,他有人的特征,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类,掌心的铁线草也只是因为不见山实力强大,印记难以抹去。   休晋的力量是除了郁空桑之外的顶峰,在现存的修仙者里属第一阶梯。他的天赋、门派功法都是上等的,更何况他还刻苦。灵力监测仪一定不会暴露他。   因为这些仪器的制造者,恰恰就是位于第一阶梯的这些人,门派底蕴要高,才能在粗浅的法术里脱颖而出,再者天赋不会差头脑也要好,否则无法进行创新。综合了这么些条件,数量其实就非常少了。   这样的人,尽管他们不像前人进步飞速,和普通人拉开天大的差距,但他们也站到了修为带来的顶端,不想与普通人缩得太近。因此会给自己留下或制造特权。那么这些仪器千万不能变成制约他们的手段,而是要包庇他们,让他们从监管下溜出来。自由,没有谁不想要自由。   而这项特权,如今也在为同样层次的休晋服务。   “那……知道这些的普通人,我是指与这些人接触的国家部门,不会有什么应对措施吗?”荀衍问,他总觉得一个这么大的国家,是什么难题都能解决的。   “倒是想,问题是很难。没到这个修为的想搞搞不了,这些机密都在较大的门派手里,普通人更不理解这个与现实交叉的魔幻体系。到了的就想维护自己的特权。毕竟你看我,就算活了这么多年我也觉得特权很爽嘛。”   如果世界法则是一块橡皮泥,物理化学等都在它的颜色里,而修仙者的灵力体系是另外一块,两者被捏合在一起,但颜色互不交叉。普通人想要去研究,无异于山区小学生通过书籍去研究磁共振。倒不如直接让专业人员来,因此这种特权实际上是被默许的。   而这些一心向往着飞升的修仙者们即使知道成仙无望,也仍然一心修行,淡薄名利,连享乐都非常好满足。更何况人类的很多东西不够精美,他们根本看不上。对于真的有破坏社会稳定行为的,人类还有借力打力这一招。   荀衍听过解释才放下心来,他认为如今这种情况太好了,令人安心。全民修仙是很热血,但打破这种现有的稳定规则显然有更多令人类难以接受的负面影响。   不说所谓奴隶制会不会复辟,很多人都喜欢平和的生活,大部分都没有给生活来些大刺激的想法。他们这一代人从小被教育要热爱和平,一个个都惧怕无谓的战争,大概不会愿意看见血腥。   这是一个相对柔软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又软又娇嫩。他觉得现在就很好,看电视,打游戏,上上班,骂骂老板,一家人生老病死,春夏秋冬,不需要有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车开了很久,这个附近其实在人类的地图上并不算近,郁空桑是按照妖精们的地图说的。下午三时许,他们到达了戈壁的边缘,并不是绿地,而是一片沙漠。   “不会又要走吧……”荀衍想起了上次去二牙山的遭遇,但是转念一想,郁空桑会全程背着他,又变得有些开心。两个人处在一个奇怪的状态,确定了关系却恰像暗恋,偶尔找到能够接触的机会,也会非常有感觉,是荀衍喜欢的以暧昧的态度谈恋爱,每一次无意的接触都可能是一场惊喜。   哪想郁空桑给了他否定的回答。   “就在这呢。”他下了车,直奔向一块高大的岩石。岩石在隔壁边缘有些突兀,因为这里几乎都是碎石,上面覆盖着隔壁吹来的沙尘,由于时间的缘故,已经很厚了。   荀衍作为修仙界的小学生,看着数学家解微积分。嗯,解开了,没有门,没有任何辟虚楼阁的建筑或缩影,还是岩石,还是戈壁和沙漠,而郁空桑往前一踏,人便消失了,荀衍等人马上跟上去。   世界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荀衍这才反应过来,门口的那个其实是幻象。能够支撑幻象存在,说明这个地方保存得应该很好,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莳花宫那样的无物虚空,他拦着跳跃的田田和千乘,等着郁空桑查看回来。   这里不是一个门派,地方很小,甚至算得上一览无余,看了修仙者们除了在门派面子上工程浩荡,其他的时候都并不华奢。不用等郁空桑说话,他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除了梁春和周裳,不到百年的几个小妖精都对辟虚楼阁很好奇。昨天郁空桑开的那个不算,太简陋了,什么布置都没有,好不容易立起一座云墙,还被休晋告知只是个非常敷衍的幻术。   但是这个也有点让他们失望,并没有两个木本说的那么壮阔震撼,说白了就是座世外桃源样的住所,溪流潺潺,桃花嫣然。其实也很好了,荀衍就特别喜欢,这是他之前想要的环境,最后发现他一个人是无法独活的,不爱社交也得爱一下淘宝。深山老林是能曲水流觞了,但是快递送不到了呀。   可如果能把这种地方放在他的小院里,那也太棒了,郁空桑说人人都爱特权,他确实也是喜欢的。他把灼灼的目光盯向从屋里走出来的郁空桑。   郁空桑疑惑问:“怎么了?”   荀衍就说了。   “那好办,我们把这些桃花和水都带回去。”   “???”   “没人住了,放在这里也浪费。”   荀衍明白他们几个的交情就是这样,郁空桑本身也有怀旧的喜好,于是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算是两全其美。   “你回来了。”   这句话不是一下子说完的,短短续续,听得人也很费力气。垂垂老矣的沙哑声音引得众人看过去,郁空桑身边浮着一棵仙人掌。在这之前,荀衍一度以为妖精不会衰老,到了天命,就直接从壮年腐朽。   可他现在知道了,妖精也是会老去的,像人类,像植物。他们不再开花,也不结果,有的枝头连叶子也不长了,零星的青色昭示着他们的苟延残喘。这棵仙人掌像老人一样表皮现出干纹,荀衍什么不知道都清楚大概活不长了。   它说的话对这荀衍一行人,荀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砖头。这个比如今越发稳重的盗业还要更加稳重的三岁小孩,此时也只有淡淡地说一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难过,非常难过   第34章 仙人掌   砖头成精的时间很短,但他活着的年龄很长。早到休晋还未出生时他就已经是一棵戈壁滩上的瓦莲了。   展苍翼留给郁空桑的信上写过他。那是好几百年前了。   “近日人间无事,前来看你。我府前生两株草,其一瓦莲遇难而不死,愿你如此,遂取来放你洞中,得灵气苟延。他日醒来,可作管家陪僮,悉随你意。”   展苍翼作为大他不多的师兄,却什么东西都要给他一份,门前长了两棵草,也得分一棵给他。从小两人一起长大,他重感情的性格也许就是随了师兄。   另一株便是这棵老仙人掌了,得展苍翼点化,奈何资质不够,并未能化形。展苍翼也不在意,路边捡的小野草,只要求他看个家,支撑楼阁阵法。   一个城市所需要的发电量和一间屋子不同,很多辟虚楼阁如今被废弃的原因就是太大了。而老仙人掌守着这样一个小地方,从主人离开后就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和留下的收藏让这里一直完好无损。   “我……”它一个字就喘息了很长时间,停下来积攒下一个字的力量,“感受到你。”   这说的是郁空桑刚醒来那会儿。他看见剧变的大地,连山上都不再是无人涉足的净土,一时间无比谨慎,因此并没有点化与携带。师兄送来的瓦莲也正如他说的那样,这一千年苟延了下来,没有死去,但仍旧脆弱。他不能带这么一个资质不好的新手上路,便抛到师兄洞府附近,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老仙人掌能维持阵法就已经很艰难了,移动自己去找这个曾经的伙伴显然并不可能。它就这样感觉着他,在那里生长,然后离去,谁曾想,这一世竟然还能再见一面。   真好啊,它感叹。   浑身的力量,麻木的坚持仿佛这一刻都从它身上泄出,说的那两句话也如同人类的回光返照,一瞬间,整个世外桃源的光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   掌控者即将离去。   郁空桑硬是拖住了这一刻的衰亡,问他:“师兄托你给我带了什么?”   老仙人掌渐渐涣散的眼眸中有一瞬间的集中,它记起了这个差点被遗忘的主人的嘱咐。它真是太自私了,主人予他近千年寿命,而它只想着故友相逢。   “天意……”   天意是什么?是天地意志。就像英国其实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简称一样。突然泄了一口气准备迎接死亡的老仙人掌已经难以说出整个词汇。   “神……”   修仙界被承认的神只有一位。那位类似于神话中盘古一样的角色,开天辟地,又领了女娲的职责,教他们如何拥有神一样久远的生命。   天地意志即是初神。   这个猜测他曾有过,他不是第一个,展苍翼也不是第一个。这是很早就存在在修仙界的一个猜想。可师兄既然给他留了,那就说明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师兄又没告诉他,那一定是临近飞升之时。   “师兄是怎么知道的?”郁空桑又问。   “不……”老仙人掌难以再继续说出一个字,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混乱,它看见眼前的砖头还是瓦莲模样,主人在桃林里穿行,几百年从眼前一晃而过。   “不见山。”郁空桑帮他补充完整。   老仙人掌不再挣扎。   荀衍能感知到的它的目光终于湮灭,那具凡俗的植物躯壳承载不住戈壁上的风沙和千年的时光,在一阵来自林间的风里,灰飞烟灭。   如果是不见山,那怎么得出的也不重要了。甚至这个消息是展苍翼叮嘱告知还是不见山后来过来说与它的,也不重要。这个人,在他们一群妖精里有最差的资质,最高的悟性,一百年的修为也不过他们二十年,但是后来,不仅进步越来越快,还打破了他们几个大门派嫡系天才的狂妄。   修仙,不见山是最疯狂的那一个。郁空桑后来无论听说什么他的消息,都不会有多惊讶了。   生于毫末,撼动天下。   在门派里做杂活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疯狂不过是蝼蚁的拼死挣命。资质是天给的,逆天而行可以偷三两曙光,但不会成为一个强者。不见山,凿天自补,终于把自己提升成一个可以称霸天下的强者。   郁空桑目光转向荀衍,天地意志与不见山,孰胜孰负,怕是尚未有定论。   回去的路上,荀衍一直心不在焉,即使是在把小桃源全部收起来时,也没有什么兴奋之情。还好是在戈壁,有郁空桑相助,这要是在大马路上,早撞上护栏了。但这里的石块实在不少,他不时被郁空桑提醒。   如此几次,好歹是能走正道路了,可后来到了到了酒店,他还是一边走路一边思考,是被郁空桑握着手牵上楼的。   临时空间里,荀衍盯着玩闹的砖头久久不能回神。   “想问什么?”郁空桑在他身边盘膝坐下。   “他们俩感情很好吗?我是说砖头和那位仙人掌,为什么砖头近千年前还是纯植物的时候就记得它呢?”   砖头其实是除了老妖精年纪最老的,这让荀衍很难以接受,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幼儿,上幼儿园周岁大概都不够,怎么就九百多岁了呢?   “你看砖头的反应,应该还不错吧。”   砖头其实没多大反应,就是在仙人掌面前变了原型,瘦瘦小小的,近千年不曾变化生长,像他的人形一样,但是很可爱精致,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砖头本身情绪也不是很多,最生动的一次还是第一次在院子里被吓到装死不出声,和上街时怕累对荀衍的几乎面瘫脸撒娇,只有眼睛是灵动的。   所以……“感情深到植物都有记忆?他那时候不是还没成精?”   “植物为什么没有记忆,它们也有存储记忆的设备。”   荀衍隐隐约约发现了什么。“那它们,有灵魂吗?”   “呵,有啊,没有灵魂怎么开灵。修仙者又不是创世者,还能捏造出灵魂来?不仅如此,还有情绪。”   “所有的植物都有灵魂?那悬青,他的临水照花难道是一个骗局?”   “没这么严重,算是虚假广告吧。”   植物的灵魂波动不大,它们顺应自己的本能,吸收水分和营养,不需要捕猎,不需要思考,完全是傻瓜操作,所以这些个灵魂们,虽然多,但成精比例远远低于兽类和人类。   成为妖、精、人类修者,既需要资质,也需要选择。人类很简单,想要找一条更合适的出路,想要长生不老,兽类禽鸟想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去捕猎,并且保护自己不成为别人的食物。而植物呢?   它们的生存是最简单的。   砖头不是经由郁空桑点化,是自己成的精,经过九百年灵力滋养,吊着命,不至于衰亡,但资质却不可能提高。他能够自己觉醒开灵,修炼化形,说明他与仙途有这个缘法。   那么为什么多年之后在野生植物贩子的手里才想着成精?这里面是哪一个因素发生了变化?   无疑,是他本身的意愿。   经历了与好友分离,千年的沉默孤独,没有鹰鸠的哀叫,没有风,属于戈壁的风。他从混沌着生存变为在修仙和麻木中进行选择,最后选了前者。这是一场厚积薄发。他是修仙的那块料,非常合适。   而悬青的临水照花,照到的不是这棵植物有没有成精的可能,它照到的,是这些准妖精灵魂中突然发生的是否成精的抉择。而走到了这一步的,学会并愿意思考的植物们,全部都选择了成精修仙的大道。   他从那时就知道了,植物也是有灵魂有记忆有情绪和情感的。只是这些东西太过微小,即使他们本身就曾处于这一阶段,拥有这些细小的东西,修仙者们也根本没有感觉到,记忆到。   砖头这样的是个特例,九百多年了才决定要成精,在他之前没有这样的。而这九百年的记忆本来或许微小,但经年累月,总会留一点印象。   因此,修仙者在没有确定答案的情况下,选择抹杀,抹杀这种理论上的可能。所有的书籍上记载的,都是“蒙昧”二字。悬青得知真正的答案后,时常冷笑,生灵的自私,是不分种族的。不承认凡草的灵魂,就可以大肆利用控制,他们的良知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荀衍感叹,这些人的是非观他难以进行评价,因为不在一个时代。悬青是个非常双标的人,自以为拥有世界的最终解释权,他说好就好,说是坏的就一定坏到冒泡。很任性了。   思考良多,还是很难接受砖头年龄的事实,这太惊悚了,比天山童姥还要惊悚,人家不过是一两百岁的返老还童,砖头九百多岁了,他的思想才出生。   柔软的地毯上,蒙昧地活了千年的砖头还跟着滚来滚去的田田身后转,他非常喜欢这个热闹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仙人掌: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233333   第35章 坏果子   偏僻的地方打着口号的吃吃喝喝也并没有让人惊艳的错觉,粗糙的饭食和不成规模的尴尬游戏连荀衍都要认为这一趟来错了。   老板为了挽回一点被员工唾弃到无以复加的面子,亲自下场跟负责人讨论来一番补充精神损失的费用。   对,把钱还回来。   而当荀衍他们从讨论中得知老板当初谈定的价格到底有多低时,又纷纷跟老板说好话劝下来他。   “不错了不错了,蛮地道。”   老板抹把脸,装不出大度的原谅,还是想把钱要回来,但这明显已经不可能了,于是又暗暗怨这些不会看脸色的死宅员工。   睡得昏昏沉沉的司机又揉揉睡眼,在妻子的推搡下摸上了方向盘。接到电话时的三日游,现在已经去掉了两个半天,第三天的下午也将在回去的途中被消耗掉,赫然已经缩减成了一日半游。   田田和荀衍兴冲冲地去,灰头土脸地来,饭没好好吃上一趟,牙齿被发柴的鸡肉塞了个彻底。   “不能想,想想牙就酸。”荀衍关上房间门。   田田咂咂嘴:“汤汁还可以的。”   “回去买只嫩的回来做?”   “嘶……牙龈好酸。”说着变成了一棵竹笋,“我宁愿这样子消化。”   植物形态消化人类的食物是很慢的,要想快一点,只能灵力催了,这样一来,又会比较累。   荀衍看他有了巧法,扭头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完全没有受影响的郁空桑,进了浴室刷牙去了。   结果第二天集体怨念爆发,老板自家三个孩子一个奖也没拿到。   一等奖是一台笔记本,配置不错又轻巧,老板的大姑娘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直勾勾地盯着蹦来蹦去的田田。一看就是本来预定给她的礼物,老板拿来假仁假义,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闺女不开心了。   底下的两个小子,用同样的眼神,一个看着带粉色水晶发卡的小姑娘,一个目眦尽裂地看着绕圈疯跑的熊孩子A。   老板咬牙切齿,他真是看错了荀衍,本以为他安安静静地听完讲话,应该很懂事才对!   啊呀,真是人不可貌相,狠,真狠啊!   荀衍自己有电脑,家里除了他也没有其它网民。他曾以为郁空桑是,后来发现郁空桑其实只爱玩游戏打发时间。所以当他看到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时,想偷偷把电脑还给她的,然而一束针一样的目光直直地刺到他身上来。他偏头余光一瞧,老板的杀气都快蒸到头顶了。   哎,什么深仇大恨啊。老板,何至于此!   哼,愿赌不服输,他还就不给了。   郁空桑看得直想笑,他素来知道荀衍单纯到不会隐藏,看过他的率直,一点点任性,多愁善感,以及其它的可爱之处,这样的置气他还是头一回得见呢。   面前的人是他的土壤,他每天都能发现一面好儿来。一天一天的,让他这棵适应性良好的兰草对于别处的土壤水土不服,是一棵真正娇弱的寒兰了。   当我喜欢一颗石头,照在它身上的阳光都会比另一束更可爱。   补上了虚空和这世界的连接口,荀衍也隐约感触到了这里的不一样。两天来除了上厕所和全体活动出门,他一直待在里面,一次次来来回回,他还掌握了简单的开合。郁空桑说得没错,其实和平常的开门关门没什么区别,灵力的准头够了,还不会出现现实中没关实的问题。   “我进步那么快吗?”荀衍很疑惑,他就开门关门勤快了点,怎么都能感知到抹掉的缝隙了。难道不见山留下的金手指那么粗?   果然郁空桑说不是。“类似于盲人在家里可以不用盲杖。”   “……哦,懂了。”不是进步非凡,不过是次数多,摸熟了。荀衍就对自己很失望,没有把握好不见山留给他的财富。之前他一直很平和,小说看多了想要修成天下第一的想法是有一点,另一方面知道自己懒惰,并且对逆袭和成仙没有真正的执念,所以其实也就随便练练,有田田那样的刻苦程度就可以了。毕竟太懒了也会觉得丢人。   但是现在经过这一场自以为是的乌龙,又觉得自己应该能达到那种程度才是,为什么就单单想混个心安理得呢?脱颖而出不好吗?   又是一场沉思,回去的路上仍然那么吵,荀衍都没有发觉。他的魂魄丢在云朵里,浮沉着思考。   郁空桑看他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什么也没做。荀衍同事B的耳机被小孩扯坏了,还是他借来的邻居家孩子,不是亲生的就不能打不能骂,只好憋屈地来问荀衍借耳塞。   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荀衍那个不知哪捡来的男朋友从自己腿上荀衍的书包里拿出荀衍的耳塞塞自己耳朵里了。   同事B:……   “不能这样了!”下了飞机坐上回公司的大巴,荀衍一拍大腿说道。   “嗯?”   荀衍看了周围的环境,握住郁空桑的手,摇摇头没有说话。   两个相连的座位的氛围马上从阴暗变成了似有若无的粉色,在车厢的最后一排刷着点存在感,奇妙的两个人谈着奇妙的恋爱。郁空桑混不在意没得到答案的问题,被荀衍抓着手,还拿拇指在他手背一下一下点着。   车行到半路,荀衍挑了个地方下车了,从这里比从公司去他停车的地方要近多了。   一路又是舟车劳顿,来来回回,这半天从十二点半回程时开始算,也有七个多小时了。最后的两小时还是自己开的车,荀衍回家后饭也没吃,刷了牙倒头就睡。   没有洗的脚和脸就由专职管家郁空桑代劳了。   荀衍睡后,田田把大门后头塞进来的东西都给郁空桑带来了。几封附着灵力的信件,上头空无一物,因为田田和砖头的能力是打不开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花草,两天太阳一晒,即使藏在门后的阴影里也被水泥地面烤干了。郁空桑还没去看那些信,只静静地看着那些被田田嫌弃的软趴趴的花。   “哼,刽子手。”田田忿忿。   郁空桑想的其实是,什么时候给荀衍换个鹅卵石的过道吧。   院子里,休晋一个个撤掉他的阵法,收起他师门的宝物,梁春拉着周裳围观。和帝恕千乘一样,他们俩在五百年的绿牡丹跟前也只能算是小学生,但至少也有一二年级和六年级的区别,稍稍能看出点门道。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走。   除了郁空桑的大阵,所有的攻击性阵法和困阵都被撤除掉,帝恕仰头望去,半空中已经干净多了,受他的修为限制,就算他头脑也像不见山一样好,他也并不能看懂多少。他还差太远。   千乘盗业多日来终于腾出一次聊天的机会,相声一般互相探讨此次所见。休晋、梁春和周裳往小楼去了,帝恕没有,他扎根于自己以前的常驻地,闭上眼睛马上开始了修炼。   如果可能,他不介意尝试洗髓之法。   屋子里微光闪过,陌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他继而闭塞听觉。如果所有人都决定了要成仙,那他绝对不会是拖累。   郁空桑懒得翻,他明白这些后辈们的投鼠忌器。对和他们同等能力的休晋,他们都不敢先示以敌意,树这样一个强敌,那么对于他,就更不可能了。   多年前的修仙界,修仙者们来能拥山自立,挂以世外高人的名号,如今修仙式微,不仅有资质的人少,修仙的效率也大大下降了。人间需要劳动力,山头需要开采,他们只能一让再让,最后只是在人间界保留一些特权。   这是人类的社会。他们甚至还得藏透露尾,以避免被无处不在的大众发现。   热武器是很厉害,但能拿过来对着整个庄子轰上一场吗?因此被招安的“公务员”们对于高手,能拉拢的尽量拉拢,不能的也得劝其收敛,照顾照顾凡人。   信上无非也就是这些东西。找来的人源头多了去了。他们上街那一趟,学了莳花宫皮毛的老头,都是得知他们信息的渠道,导致来投信的也不少。   休晋不像其他人对郁空桑盲目信任,但压力肯定也不如瞎操心的荀衍少,他一一开了信,发现不仅有拉拢的,还有浑水摸鱼的。有前来问询休晋的师门,甚至还有抹抹眼泪空手套白狼的。说什么郁空桑的辟虚手法乃他师门祖传,后意外失落,愿重金酬谢流传之恩云云。   戈壁那么远的消息一下就传到小院了,郁空桑感叹现在的科学技术之发达,休晋想到的是,这些人不会就来这一次。   “阵法显示的是你的能力,又足够温和,他们不会太忌惮。”   休晋了然。这些阵法一层一层,为的就是打消小妖怪的打探,多是围困阵法,困了小的来了大的,大的困下了,又来了老的,至少也得和休晋差不了多少,才能把这些大的小的们救出去,让他们明白,院子里的修者至少有这样的实力,但是并没有敌意。   梁春和周裳一看都是战略性的东西,他们也插不上,就干脆和砖头田田坐到一起喝果汁,喝得单调了,掐不时把自己的果子拿出来嗑两口。   田田看得馋,伸手问他要,梁春笑着偷偷从周裳身上揪了一颗给他。   “不太好吃。你怎么会吃这个。”就算不好吃田田也没有吐,到嘴里的东西就该咽下去才对。吃完之后,他突然肚子痛。   梁春笑他:“哟,不会是果汁坏了吧。”   田田自己吃的果子喝的果汁,憋着眼泪回院子里化形。   砖头呆呆地抬头看梁春。   梁春摊手:“可能我植物学没学好吧。”   周裳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周裳是棵郁李,郁李的果子…… 收藏掉了又来,心情还不错   第36章 踢馆的   荀衍一觉醒来,精神很好,但还惦记着之前跟自己说好的修炼。做事情的速度马上就提上来了,连早饭都是匆匆解决的。   他一心想着不辜负手里的好牌,没有在意妖精们的疑惑。   “衍衍今天早饭只吃了一样。”   “两样。”砖头纠正田田的数学错误。   “牛奶也算是饭吗?光热了热。”   砖头不是很清楚饭的范畴在哪里,不过他知道平时荀衍早饭时都是煮的粥。妖精们现在通宵也可以了,因此早饭的粥也会多他们一口。   “牛奶喝吗?”荀衍从厨房窗户里伸出头问他们。   所有妖精都摇头。   田田倒是爱喝,但他喝的其实是甜腻的旺仔,没有味道的他不喜欢。   荀衍本来要喝的是开水,这个最方便了,找面包时发现冰箱里还有几盒牛奶,当时买来做饭做点心的,衡量了一番营养价值,不出意料地选了牛奶。   早餐吃完了他也没拿起手机,不停地进行收放灵力的训练,同时按照郁空桑说的方法在白日会聚吸收灵气。   白天的灵气稀薄,据郁空桑说,不是被阳光排挤,而是升到了一定高度,这个高度不是上了二楼就能达到的,二十楼也不行。需要独特的方法把它引下来,这样下来既能提高现代修炼的效率,还能锻炼巩固灵力质量。   荀衍一开始只能进行一阶,引得下来,但也不过夜间一半的量,接引也令他疲累。慢慢来吧,往高处去的路总是乏味枯燥的。   郁空桑远远看着,没有打扰。玻璃窗里专注修炼的人在灵力的起伏下额发轻动,缃黄的素静窗纱也随着穿堂而过的风摆动   不止。   再枯燥的东西下定了决心,第一天做也会很精神。荀衍状态很好,天资也不错,到中午已经可以勉强进行二阶了。这个层次接引下来的灵气和晚上差不多。他习惯性地想去做午饭,郁空桑说过的话突然回响在脑海里,需要吃食物是人类修仙者的错觉。   于是他又坐回去,打算用信念来抵抗这一条件反射。郁空桑无视落地窗玻璃,把他拉起来:“你确定要我来做饭?”   荀衍:“……”   郁空桑刀功不错,洗菜也仔细,调料放得也精准,是德国人的水平,就是做饭这方面一点都没有天赋。是熟的,也是烂的,是有盐的,但就是不好吃。好像他把灵力掺和进去阻隔了食物与食物,味道与味道,甜就是甜,咸就是咸,永远不能融合。荀衍也是很佩服了。   食物虽然不是修仙必需的,但却是生活必需的。   荀衍也终归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习惯了三分钟热度,所以对自己的打鸡血不敢抱太大希望,所以很希望保持这种状态。但是他差点忘了,恰恰就是这种被自己逼迫的开始导致了三分钟后的结束。   午后是最悠闲的时光,小妖精们玩的玩闹的闹,大的也开始了闲聊。荀衍算了算时间,就准备完成今天的工作了。   梁春的果实自然是很好的,带着他独特的个体天赋。然而荀衍如果一直依靠“用药”的手段来管制自己,那这种虚假的自控能力在修炼时就会很明显地被自己看出漏洞。荀衍不允许自己自欺欺人。   第一天是很好贯彻的,连工作都没有为难他。两点,他就又坐在二楼的大厅,坐在飘忽的窗纱之后。   高处不胜寒。寒的不止是空气。   在一定的高度往下,高度越高,灵力的浓度就越大。门派多建于高山,一是为了气势和地位象征,再就是这个原因了。二阶之后的三阶,接引的就是更高处的灵力,浓厚,寒凉,就算荀衍想像小说里一样飞快进步,也不敢冒然突进。更何况,二阶就够他累的了。   晚饭后荀衍还是这样,已经做好了通宵的准备。他牢记着郁空桑训斥妖精们的话,需要睡眠,也是修仙者的错觉。   灵力能够补充体力,习惯了通宵修仙就可以体会到灵力缓解疲劳的效果。单纯的灵力吸收不会比呼吸费力,大脑在这个过程中类似于睡眠状态,所以能够解除精神方面的疲劳。   总而言之,睡觉是不需要的!   但是十点他就困了。他是初学者,在这方面的熟练程度不如年纪小小的田田,砖头那种无意识吸收了九百年的就更不用说啦。他还做不到如同呼吸。再加上白日的其他练习,收放和接引,早就应该撑不住了,是一鼓作气地那股气支撑着他坐直了。   坚持一件事其实最怕操之过急,可深陷其中的时候是很难看清自己的状态的,荀衍怕自己懒怠。郁空桑作为局外人则看得更加清楚。   “你不知道自己累了吗?”   荀衍当然感觉到了,只是被他当成了错觉。饥饿,困倦,疲劳,全特么是错觉。修仙大/法好!   “会坏了根基。”   耸人听闻的说法让荀衍不敢再逼迫自己下去了。怪不得他就觉得不舒服,原来如此,什么东西都要讲究个度啊。   郁空桑:……   那个不舒服应该是懒骨头在痒吧。   荀衍整个一天都匆匆忙忙的,早饭是,晚上睡觉也是,郁空桑就来得及跟他说了几句话,昨天晚上的事都没有汇报。   结果第二天,踢馆的就上来了。   “怀海门浣浪,请高人赐教!”   随着这样一声呼喝,荀衍的小木栓再一次被割成两半掉落在地。   来人自称浣浪,穿繁复的道袍,头发也是长长的样式,束起来。修仙者只要有一点厉害,就能够一直保持全盛的形态。道人浣浪道行还行,容貌还是三十余岁,只在一双眼睛里露出老态。   小院外面的事情,荀衍两眼一抹黑,半点信息不知,郁空桑懒得理会,多是休晋在有意识地搜寻,小小地跟踪一下,或者从来信里推理。但是小院里的消息早就被传得很广了,当然仅限修仙者范围内。   人都爱捡软柿子捏。休晋设下的阵法平和,被政府招安的那批和自成一派的那群知晓了意思不来打扰,却被剩下的就是单枪匹马的高手和乌七八糟的小势力理解为脾气好。   浣浪属于前者。   看到这种情况,妖精们就是再有大神傍身,也是被吓了好一跳,纷纷看向小楼里的二位。   浣浪一甩大袖,猜想大概就是这楼里的两位了。外面的障眼阵法不错,如果不是知道确切地点,能把他都骗过去。   他一脚踏起,定在空中,往楼里一瞧,一个接引上方灵力修炼,一个正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晃。只是……   这两个明明是刚刚开始修炼的普通人。所谓的五百年高手呢?   现今最厉害的高手年纪一定不小,但是超过六百年就说明这个修者的天资太差,浩劫中因为不够格躲了过去。所以顶尖的那批都是五百年。有资质特别好的,四百多年就能和这些修者并肩,也被称为五百年。算是一个等级名称了。   浣浪正疑惑,一声破空声从他身后响起,感知到的第一时间他没有回头,直接平移往右,堪堪避开了这一击。   一把透明小箭越过他肩头,朝庞大的落地窗去了。拿阵势,怕是这玻璃并不会碎,只会破上一个小洞。然而,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灵力小箭并没有撞击到脆弱的玻璃,在接触的前一刻就如烟雾般消失了。   这一手对脱离灵力的控制着实惊艳了浣浪道人,他没见过这么精准的离手化灵,这个高手,他定要见识一番!   他飞速转身,同时耳听八方,谨慎地提防着对手的偷袭动作。   西南角立着一个青衣青年,长及脚踝的头发披散,彰示着他的出身。   非妖,是草木之精。   休晋本想先发制人。比试这种事,他听说过的死人的不少。多年隐匿,他的攻击手段修炼地炉火纯青,可是缺乏实战经验。对手实力乍看不如他,但好挑战,在经验这方面他没有资格轻敌。可是他一时忽视了这里的环境,太束手束脚了,真打坏玻璃荀衍会很心疼吧。   于是他打算散了灵力。脱手的灵力不好控制,但他师门传承也不一般,几百年勤学苦练,没人对打还不能自己玩玩吗,这方面的功夫早就精准非常。   只是,他的散灵好像扑了个空?   窗纱里,荀衍沉默地看着他的左手。      第37章 山上打   浣浪这一转身,便被休晋又觑到了一个机会。趁其在空中还未站定,休晋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掌直逼浣浪颈侧。   他的格斗经验除了师父师兄的教授,便只有几百年的观摩和与郁空桑的几次交手了。与其说是交手,不如说指导。   郁空桑在实战方面比起他胡编乱造信手拈来的书面知识实在算不得一位好老师。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生疏多了,能够在打斗中指导休晋,仰仗的全是他高超的修为。   郁空桑的生疏导致了他的无赖,直接用修为碾压,而这种直接的手段也造成了休晋攻击的狠辣。要从那样简单有力的攻击中找到出路,只有找中机会,一击必杀。   显然!浣浪既知小院情况还敢找来,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他手中一闪,捞出一把短刀直直挡过去。   短刀与道士袍十分不相称,而这刀休晋是认识的。这种样式他在书中见过,类似短剑的太刀,弧度小,速度快。他明智地没有硬抗,上身一仰,脚下带着全身从横斜的刀下滑过去。   浣浪的经验糅合了现代的格斗技术,但打架也无非就是那些你来我往的姿势,他当机立断压下刀刃。休晋滑空途中竖手成刀,攻向浣浪手腕,意图打掉他的武器。   武器有武器的好处,一寸长一寸强,修炼到家了如臂使指。手掌再长比不上加上一截刀刃,对方的攻击肯定会先到。而休晋没有武器,他的手掌,腿脚,甚至头发都可以灌输灵力作为攻击手段。他的武器是不会失落的。如果剑修丢了剑,他将会很难适应没有武器的打法。   休晋的这一想法落了空。几百年里不知几回更迭,那把短刀不再符合他看过的介绍。浣浪的武器稳稳地随着被击中的手腕向上又下落,持刀人又是一个急速回转,不想给休晋再一次机会。短刀在他手里绕了两圈,没有绳索牵引,却像手指长在手掌上。   他没有再轻动,虽然杂耍一样故意炫耀着他的武器,但是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手一阵发麻,靠着快速旋刀的把戏掩盖着。   他以为没人知道,可郁空桑正看着呢。发现功力方面休晋占了上风,安安静静地看了两眼,就不再注意。   “出去!”休晋厉声喝道。   浣浪哪里愿意,这才三招两招就算完了?可这由不得他愿不愿意,院子主人看到他固执的姿态,启动了他夸奖过的大阵,把他强行“送”了出去。   这阵法不知出自何门何派,浣浪狼狈地趴在地上想。他不甘心,还想着再冲一趟。来这里不止是他的兴趣,还是他的任务,不把情况摸清楚,他大老远的这一趟白跑了,再者这两招看起来院子主人确实旗鼓相当,是个好对手。   他这边还没爬起来呢,休晋从门里出来了,随手合上了木门,冷漠的脸上没有表情:“山里打。”   浣浪急忙跳起来跟上。   几百年的静默让休晋忘了还有这样的情况。他没日没夜地修炼武技,完全是他的习惯使然。在被禁止修炼的那些年,这方面和灵力的使用是少有的没有中断的两项练习。但是他差不多已经忘了,武技其实是用来争斗的。   概因这个世界在浩劫之后变得太安全了。修仙者陷入极大的弱势,有的与普通人没有拉开差距,还要躲躲藏藏。那个充满了争抢和原始规则的修仙界早已不复存在。武技和精准的灵力掌控都变成了生锈的古老铁器,被大多数人束之高阁。   可战斗,是刻在灵魂里的,随着他们修仙的本能一起。   屋子里静静的,而外面妖精们在兴奋着,谁都爱看热闹,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一个两个不敢出门跳到墙上看比赛。两个人走得太快,已经上了山,不可能在第一座小山头,太明显。于是他们一跃而起,打算在空中观战。   郁空桑没有说话,椅子跟着他到了荀衍面前,他把他放上去。荀衍坐在前端,上身前倾,脖颈低垂,没有引起晃动。   郁空桑在他脚边蹲下,双手执起他的右手,抚平了看。   这只手从手背看起来均匀细长,甚至很瘦,手心却带着点软乎乎的肉,摸起来柔软。他端详了很久,手的主人还没从怔愣中回过神,还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灵力收回或打散都不是凭意念的,意念是个在修仙界都算得上玄乎的存在,其实和人类的大脑发出的指令没有什么区别,真要说的话,它能够掌控没有离体的力量。一旦离体,只能再来一道,或打散炸开,或牵引回旋。   灵力是一把无处不在的刀,可以用手,可以用腿,妖精还有其它的用法,比如休晋的头发。荀衍没有那么大能耐,他作为一个初学者,只会用手拿这把刀。   他用的是左手。   危难之下,他大脑尚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伸出了左手,化掉了这无意中袭来的一击。   一个曾经玩笑的问题再一次浮上郁空桑心头,右手是不见山,左手,是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微弱的攻击柔软地指向荀衍的左手掌心,轻微的电流顺着指尖把回击反馈给郁空桑。   那是他曾经感受过的疼痛,此时却很容易接受了,因为相比之下,这一下太轻了。   熟悉的,灵魂的颤动。   雷劫和雷电不是同一个体系。有功底的修者下雨时并不躲避雷电,但雷劫不能硬抗。在古老的时代,有修者误以为两者是同一种雷电,便拿凡雷修炼,夏日雷雨中于山顶试雷,最后还是死在了雷劫之中。从此以后,拿凡雷炼雷劫的想法就被遗弃了。   雷劫是对修为的检验,也是飞升的大门。   郁空桑本来想找扇后门,或直接翻墙,结果他先找到的,是这扇大门。   门被卸下来了……被不见山。可是入口同时也被糊住了。这下好了,天地意志都没了,他连后门也别想了。   郁空桑苦笑,枉他还为不见山叹息,谁来为他叹息呢。   遗憾也只是一瞬,他抬起头时情绪已经收好,飞升不成,凡间也是很好。他嘻笑道:“衍哥哥真厉害呀。”   荀衍惊慌的眼神对上来,没懂他的意思。这些东西太玄乎了,他的点滴科学知识解释不了,他的逻辑也解释不了。他学了修炼,也学了书面知识,了解到灵力的修炼明明都是些按部就班的固定程序,可他手上的这些又是什么呢?   荀衍的经历真的太特殊了,外行人看来玄之又玄的修仙也是有按照修仙的基本法的,这里面自成一套科学。从前也没有过这样的状况,再怎么修炼,不飞升,那就不是仙人的犯愁。荀衍的特殊存在是神战的结果。   灵力不能靠意念收回,但神给出的东西,却能拿回来。所以他的左手本能地一伸,灵力小箭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不见山到底还是拥有了和初神一般的力量,与天地意志的战争中谁都没赢。但要是看不见山的目标,那个疯子却真的成功了。   眼前的荀衍,既是不见山,又是他要成为的神。可不是如愿了么。   荀衍更慌了,郁空桑要找天地意志飞升,如今找到了,他就是。可他根本就不会帮助别人飞升,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打不开仙界的大门。郁空桑飞升的希望,算是在他手中全部断送了。   郁空桑曲腿弯腰,以一个非常难受的姿势站在荀衍面前,把他低垂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手掌拍过背:“万事随缘,过一天算一天。”   这是他们谈过的话题,现在摇晃的天平“轰”的一声塌向他这边,激起无数尘埃。郁空桑向他无条件妥协。   如了他的意,荀衍却开始惶惶不安起来,他觉得这是他的罪过,是他的自私,也是他的无能。   最后又是希望落空的郁空桑来安慰心理素质差到极点的他:“没有了大门,我们再找小门嘛。”   他的无能是真的,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人知道雷劫如何运作。思想突然转得很快,如果郁空桑真的飞升了,他作为天地意志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他没有问出来,像郁空桑说的,过一天算一天。   可他只是有这个想法,郁空桑就一眼看出来了,看得异常透彻。“方法太多了,到时候找到途径,我们可以剥离它。”他轻拍的手压得重了点,“我既然带你踏上仙途,就不会丢下你。”   你一定要知道。   荀衍居然也读出了郁空桑的心语。   嗯,过一天算一天,走一步看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写了一点点打斗?因为我再重温全职……不想上班,还天天修仙,快要炸了 开心的收藏~   第38章 送上天   休晋略胜一筹,也算点到为止。浣浪直接离开了,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   妖精们站在墙头给胜利者鼓掌喝彩,但是阵法外的休晋一个字也听不见,开了门,这些声音才陡然灌入他耳朵里。   闹哄哄的。   而楼上则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息。   知道成仙的希望渺茫之后,郁空桑对人间的兴趣进一步发展了。他开始玩各种各样的东西了,微博,论坛,视频网站,什么都看,像一个第一次接触智能手机的中年人,比小学生还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甚至还开始学做饭……   “不用了吧,切菜就很好。”荀衍说。   妖精们疯狂点头。   “想帮你分担。”   “我很轻松,真的很轻松!”   比起省这一会力气,他更想吃到符合自己预期的食物。想吃面软的土豆,那么只要有一点硬度他就会失望。   “那好吧。”郁空桑妥协地炫起他的刀功。   一整天都在翻手机,时不时点两下,荀衍很好奇,这是在干什么?   “刷微博,什么都看。这还有几个食谱,你看吗?”   荀衍跟着看了,有的靠谱,有的做出来根本不会好吃,网络上网红们的烹饪视频其实其实很多都很难拿来做符合荀衍期望的食物,倒是初学者跟着傻瓜方法做一做糊口。   除此之外,郁空桑还看一些科技类的东西。   “进步太快了,完全不在同一个意识层面。”郁空桑如是说。   是的,一个农业时代,一个工业时代,非常大的跨越。   “不知道仙界上面是什么,还是不是用灵力修炼。”他又说。   最近郁空桑被带的看了很多修真小说,当然主要是为了从里头找到一些可以使用的闪光点,毕竟是个新思路。   郁空桑的意思很大程度上其实意味着放弃了,荀衍却沿着这些被他提出来的新思路感染,加紧修炼。他现在太弱了,不说妄想开仙界大门,单是修为,天地意志和不见山都不会是这样。如果连最基础的力量都不够,哪用的着再谈别的。   在责任的压抑下,这个手机依赖的重症患者似乎要痊愈了。是的,责任。他还是固执地认为助郁空桑飞升是他的责任,院子里这些把“本能”当目标的人不能因为他全部失望,他得承担起来。   这样的修炼非常纯粹,说白了就是灵力的灌输。那么荀衍有瓶颈吗?   没有。他没有。   不知是哪一位的缘故,他海绵一样的核心吸附着灵力。游戏升级有的还需要点一下确定呢,他直接省略了这一步。   太令人惊讶了,连郁空桑都这样想。但思及荀衍的特殊性,好像也没有什么了。本来就不正常,这样的情况反倒更容易接受吧。   手段他钻研不出,干脆先把修为提升上来。如此,没多久,田田就发现自己被超过了。于是又是一阵你追我赶。小院的氛围变成了高三教室。   这段时间里,还有人不愿放弃,一次又一次的递进来纸条,小杰一朵一朵地堆放鲜花。   又有一天,一张纸条从门缝中隙近一角。投信人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碰到所谓的阵法。   门却被打开了。   他弯腰仰头,一个模糊的身影停在门里。他听到那个人说:“修仙无望,不如还家。”   沉重的木门合上时,避免不了的声音似乎也听不到了。他知道现在的修仙者都只能称为修者了,因为浩劫之后再没有人成仙。可听到这句话,他突然就起了回归凡俗生活的想法。   成仙既无望,不如早还家。   院子里的妖精们也听到了,纷纷不明所以。   郁空桑没有详细说明,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告知,玩着手机走了。   其他人或许摸不着头脑,但休晋不在这个行列。他罕见地起身,跟着郁空桑走了进去。   “我们也去吗?”田田问。   “小孩子还是不要掺和大人的问题吧。”千乘说道。   “可是怪怪的。”   “不要修炼的话怪怪的。”   “因为我们是植物,不是人。”   人要是不打算成仙了,该回家就回家,该怎么过怎么过。这是人类社会。可他们是植物,不修炼就有可能被其他修者搞去吃了。这世界的秩序和法律并不保护他们,能够起到这一作用的,只有他们自己。因此即使有郁空桑和休晋作为他们的庇护,他们还是一天不停地努力提升自己。   休晋很快就出来了,也什么都不说。   田田抓耳挠腮地,还是问了。   “不用听他的话,继续修炼。”   妖精们又迷糊了,梁春和帝恕明显要更清醒,他们是一定要知道怎么回事的。砖头则神色不变,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婴儿。   “真想知道?”   饭桌上第一次所有人都没抢。休晋嗜甜,但是中午没有甜汤,他就给自己倒了果汁。郁空桑也照常吃饭。荀衍就比较不知道怎么办了,也没有下筷。   这个问题真是太好回答了,几个小的甚至狂点头。   “天意殒了。”   这个回答太过于惊诧,连田田和千乘这俩跳脱不懂事的孩子也不能免俗。   天意?   殒了?   这不是任何一个修者,不是无数个登天的仙人,更不是一个普通的凡物。   天地意志,如何能殒!   妖精们惊诧的同时,荀衍心情也是复杂难言。这算不上谎话,但也算不上坦诚。他没想到郁空桑会这样向他们解释。但是要让他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掌管世界的初神、天意,他也没有这个脸,他们应该也不会相信吧。一个手握雷劫,掌生死仙凡,一个却窝在小院,不思进取。   以前他觉得不思进取真是太好了,悠闲,舒适。现在却迷茫,他为什么突然就负起了这样的重担往前走?他犯了什么错?   原罪吧。接受了不见山和天意的躯壳,就该担负这与生俱来的职责。   他频频看向郁空桑,对方正常吃饭并不回望。半晌,他犹豫地举起自己的左手,一团细细的雷电在他掌心闪烁。   妖精们更迷茫了:“这……”   比起休晋和荀衍,郁空桑的口才当然是最好的,他三言两语说完了事实,顺便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无能为力。   连一千多年的老妖精都无能为力,他们这群小的们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天意和不见山两败俱伤?”帝恕突然关注了这个问题。“他真厉害。”   “是呀是呀。”   小妖精们脑袋里一团浆糊,被话题带着做出了这样的感叹。   “所以,不能承担仙界接引的任务,我很抱歉。”荀衍低着头,歉疚的情绪从声音里表现得很明显。   “可是衍衍,”圆圆的竹子精歪头问,“你是想送我们上天吗?”   有些凝重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了,千乘哈哈哈地笑起来,郁空桑也不是照常吃饭的样子了。   “是这样没错,怎么说起来就奇奇怪怪的。”郁空桑道。   梁春解惑:“现代人说话太宽了吧,什么都用。”   一边是休晋的继续修炼,一边是郁空桑惑乱的不如还家,妖精们最后都无意识地选择了以前的练习程度。毕竟这已经是他们的生活了嘛。   小杰再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已经不是关着的了。      第39章 学术郁   “嫂子来了。”荀衍笑呵呵地把人迎进屋里来。   “这草皮可真不错呀。”   这次小杰是有备而来,看到大门洞开没有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进来,反而是赶紧回家叫上了妈妈。   “大人说话别掺和,跟小姑娘一块玩去。”他妈妈放下一袋子杏儿,又拉着田田,塞了几块糖果,田田全收下了。   好吧好吧,有糖吃的话也不是那么坏。   他就愿意跟着小杰往院子外面去,结果到门口被休晋鬼似的打劫了一块。   好吧好吧,还剩好几块呢。   然后没顾脚下,一个跟头磕在了门槛上,牛轧糖掉进一个小泥坑,昨天刚下的雨水混着泥土附上去。   不能好了……小孩子样的田田趴在门槛上放声大哭。   郁空桑的高超技术就用来传话了,荀衍耳畔响过他的解说,从厨房抓出几块冰糖,给两个小孩分了。   休晋瞧见了,背着他们默不作声地自己去了厨房。   田田盯着糖,分到手里才满意,满意完了看到水里的牛轧糖,继续哭。手里的是手里的,水里的是水里的,就算他这一刻拥有了全世界所有的糖果,掉进泥坑的那几块他还是吃不到。   小杰妈妈怎么哄都不行,就那么趴在门槛上泪眼朦胧地注视着糖果哭。小杰也快伤心哭了。   荀衍沉默,半晌拿过一个铁锹,从泥坑旁铲了一锹土埋在坑上。小泥坑瞬间平整了,还多了一个小尖,他啪啪两锹拍下去,连小尖都没有了。   田田哭声渐歇,从大雨转小雨,又从小雨转了多云。荀衍又把休晋的冰糖里拿出一块给他,他才从泥泞的地面爬起来。大门上有瓦片遮挡,门槛处地面干燥,所以裙子只有上面脏,但两只胳膊却满是泥水了。   “换件衣服吧。”小杰妈妈说,这个小姑娘实在娇憨可爱,圆咕隆咚的。馋嘴是有点,不过小孩子都这样嘛。   “不用不用,他就爱泥里打滚。”植物最喜欢的可不就是泥土了。   “爱看小猪佩琪呀,正好小杰也爱看。”妈妈非常喜欢给小孩子找相同的兴趣爱好。   小杰没说话,挑起的眼睛却明显在顶嘴:我才不看那个!   “啊?”荀衍纳闷,看什么玩意儿?   小杰带着田田出了门溜达,这一刻,他都不想回县城上学了。他多希望每一天都是周末呀,他就可以每天都来找田田。这一刻,他连爸爸也不想了,鸡排也性质缺缺,不过田田如果想吃,他就央爸爸下次回来的时候给田田带。   他看见一丛春日的蒲公英,在阳光细碎的林地里冒头。偏僻的同时也保存了它们的完整。   田田会喜欢!   他摘起一朵递给田田。   他的小天使却再一次生气了,这个人真是不管怎么样,都是个讨草厌的刽子手啊。   小杰看出来他的不高兴,只以为他不认识,还专门给他表演了蒲公英玩耍教程。羽毛般的细伞纷纷升空又落地,田田的讨厌似乎淡了点。   再接着,田田就沦陷在这种吹来吹去的游戏里不能自拔。   啊!当刽子手的感觉真美妙!   田田辣手催了很多花花草草,体会到了杀戮的快感。他又采了很多很多,想把这种快乐带给大家。可是干燥的蒲公英在空中微微一晃就散架了。小杰想了想,给他捡来一片巨大的泡桐叶子,裹起了一朵又一朵脆弱的降落伞。   “谢谢。”   田田现在已经不讨厌他了,因为他们俩现在同流合污……作为一个礼貌的好孩子,他真诚地向帮助自己的人致谢。   “没事,你喜欢就好。”小杰摆摆手,有些手足无措。手放下后又抓上了后脑勺,被田田眼神关注的他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了。   院子里的妖精们一边吹着蒲公英一边听田田用贫瘠的语言描述他们在小树林里玩的游戏,和小杰告诉他的学校的事情。   荀衍感慨于年轻人(?)对这个社会的适应速度,就算是妖精,小的时候也很容易与人相处。   “我觉得还是很难的,那个阿姨不太喜欢我。”田田说。   院子里的大家都喜欢他,小杰也想跟他玩,可那个阿姨虽然给了他糖,却拿挑剔的眼光看他,居然还不够满意!他不是很开心。   “可是人类,都这样的呀。”荀衍说。人类做什么都很挑剔,邻居嫂子想在偏僻的村落里给她的小孩找个周末玩伴,找到了也只勉勉强强给个四星好评。也许再玩两天发现田田别的缺点就变中评了。而妖精们亘长的寿命和明确的目标使他们情绪高昂,每一天的纠结都在第二天直接恢复出厂设置。吃饭也好,交流也好,再欣赏也是次要,最重要的还是修仙啊。   “衍衍不是的。”田田撅着嘴争辩。   荀衍两根指头夹住:“那是你们不在意,我也很讨人厌的,你看我都没朋友。 ”   “哼,虽然我听不懂你们说话,但我看得懂人心。 ”   “……”孩子长大了,荀衍无话可说。   妖精们逐渐升起了和人类交往的好奇心,一个个的都想出去玩。   “人类的世界啊,难道我们成了精还要待在泥土里庸庸碌碌一生吗?”   庸庸碌碌……这个词从何说起?你们追求的不是长生大道吗?   “吸取人类的精华,充实自己的灵魂。”   啊?灵魂是靠吃东西充实的?   “我们需要渡凡劫,不如从现在就找机会,等到了先生的地步就得和人类谈恋爱了。”   荀衍生气,他觉得自己被地图炮了。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要和人类接触!”   行吧行吧。每天,这些妖精们都离开家,活动在小树林,小山坡,小水塘边。到了周末,就央求荀衍带他们到县城去吃喝玩乐。   除了每天晚上的固定修仙时段,这群废寝忘食修炼的妖精们已经是群废草了。   偶尔还要去容易相处的老人家那里玩玩。   “走,溜门子。”   千乘叫上盗业。两个人的相声组合又活跃起来,狐朋狗友地一起来来去去。   荀衍从阳台探出半个身子:“都十点多了去哪溜门呢”   两个人异口同声:“球球家!”   荀衍很纳闷了,这个球球又是谁?哪个小朋友半夜十点多不睡觉,补作业吗?他刚要叫回两个牡丹精,人家两个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看不见踪影了。   没想到,十分钟不到,他们就啊啊啊地狂跑回家了,脚底的灵力疯狂溢散,形成一条彗星般的尾巴。两个人后面还跟着一条汪汪汪的狗,叫声似狼,声音雄浑,可见体型之巨大。   门都没走,跳墙进的院子。大狗在外头对着二楼的灯光怒号,挠墙,挠下两到痕迹,又非常有灵气地挪到大门口,挠门。未果,终于离去。   “哎,球球太爱我们了。”   “哎,负担。”   荀衍:“……”   情绪理解能力为负的孩子要不要先送一趟精神病院治疗治疗再接触正常人类在线等,虽然不是很急。   郁空桑老神在在,坐在他的摇椅上刷着手机。   宇宙第一速度是……   第40章 摸个鱼   天地意志已经不是原来的天地意志了,它与不见山融合,偏向植物系修仙者。这就是附近的植物精怪在起他修仙者之前先一步感受到他的原因。这种亲和力在吸引植物的同时,也增长了荀衍对植物的包容。   不然他才不会种那么多。   对于小孩子,荀衍的耐心不多。他不是那种非常回带孩子的人,除了食物诱哄和棍棒威胁,他想不到第三种让小孩听话的手段。   但非常幸运,植物们没有带给他有个性的困扰。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用无止境地哭泣去表达他们描述不出来的要求,也没有大人常常挂在嘴边的“犟”,是非常好带的孩子。   如果是真的小孩子他大概早就扔掉了吧,他胡思乱想着。今天又是周末,小杰从县城上学回来,同龄的孩子家都很远,荀衍家倒是最近的了。   他带了鸡排给田田吃,田田拉上砖头一起。千乘和盗业出去看老人刮木头。木匠住在和荀衍一样偏僻的地方,因为他们家除了打门打家具,也做棺材。   眼见砖头分了他最爱的鸡排,小杰有些舍不得。就算田田都吃了也没关系,他很开心的,这是分享。而砖头的行为不是,这是未经同意吃的,在他心里算抢。   他眼睛盯得急迫,砖头就跟看不见一样,田田给他他就吃。最后还是被小天使田田的圆眼睛发现了,他发现给他鸡排的人手里没有,却看着别人吃,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又踮脚在柜子里够出一个小盘子,分了些给小杰。   这一刻,小杰心里乐开了花。弟弟嘛,吃点应该的!   “我们今天去一个秘密基地。”小杰说。   这个秘密基地的说法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有种一本正经的滑稽感,像是南方系方言中夹杂的普通话的专有名词。    荀衍从楼上下来喝水,正听到这样一句奇奇怪怪的话。而被邀请的人听到这样一个名词欣然受邀,砖头当然也跟着了,他不应谁的邀约,单纯跟随田田欢快的脚步。   他回到楼上,门槛已被小孩子们踏过,他们的步伐在春天里随风跳动着,不愿停歇。   不知不觉笑了笑,他走向摇椅里的郁空桑。   说起来郁空桑还真是能耐,在摇椅里晃晃悠悠还能一刻不停地看手机,现代人的手机字越来越小,制造商们非常明白使用者惯于保持的和手机的距离。这样晃起来,要看清楚就非常费神了,郁空桑仗着自己是个视力优越的妖精,大肆挥霍着精神力。   现在,他正右手玩着荀衍手机上的消消乐,不知多少关,而左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刷着微博。   一心二用,还要和荀衍聊天。“仙界到底是什么样呢?”   荀衍当然不知道啦,但是好奇的大脑里猜想是不会少的。“可能就是电视里那种,鸡犬相闻毫无争执的村庄放大版,但是小说里说得也很有道理,人类的贪欲妖精们也有吧,所以到了天上也还是打打打。”   “所以呢?究竟是乐不思蜀的伊甸园,还是更加激烈的斗兽场?”郁空桑把两种情况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番,又把这个问题抛回来。他捞过荀衍的腰往他腿上带,摇椅往后倒去,荀衍顺着惯性,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他太不习惯这种紧密的接触了,太过于别扭,他僵直了腰,背却更往下紧贴郁空桑胸口,那里是和人类一样的有力跳动。   是的,虽然说是情侣,他们也都默认了,甚至承认了,可对于亲密的接触荀衍还是这样无法适应。   但是这个时候挣扎着起身也他过分了吧,他们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侣。他只能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告诉自己身后是自己养的花,是柔软的兰草,是铺着兰花的摇椅,渐渐的,似乎有了那么点作用,两个人的身体弯折着重合,形同俄罗斯方块里的两个Z字。   郁空桑的手机放到了他的面前,一系列人文的,科学领域的信息从他眼下一一走过,一目十行。手机主人的声音从头顶非常近的地方传来,声带被压迫,声音是低沉的,带着点沙哑味道:“仙界是没有争斗的,因为成仙者抛弃了私念与恶念。”   荀衍似乎有些想起来了,在不见山的故事里,有这么一个情节。天地意志再三诘问,是否放弃自身私念,不见山一直坚持否定。   “通俗点说,成仙是件你情我愿的事,愿意放下私念,天意就帮你化去,化尽了就能成;不愿意,那就不要打扰天意。”   很有趣的说法。荀衍心里甚至出现了一个傲娇又个性的天意拟人。   “不见山不愿意,却偏偏要去调戏人家。”   “噗。”荀衍到底还是笑出声了,他心里脑补的也是这样一出,没想到竟然得到了郁空桑的认同。   旁人不愿意也就算了,也就是渡不过雷劫,生老病死的后果。可不见山,他的力量已经积攒到了神的地步。于是天地意志没有纵容他继续留在这个世界,而不见山也想借这场对峙达成自己惊人的目的。   “先是恶念,再然后是私念,这两种东西化去,仙人还会为了资源为了私利发生争执吗?”   荀衍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仙界真的是个平和安宁的好去处了。   郁空桑却说:“那也不一定呢。”   一条细细的小河横亘在三人面前,小杰自豪道:“看,这就是秘密基地了。”   他们仨走了有二十多分钟才到,这个地方比荀衍喜欢的那个小谭远多了。不就是睡嘛,田田想,那里也很好,还比这个深。   “为什么不去南塘?”他问。   “南塘没有鱼,这里有鱼,你看你看,大鱼!”小杰叫道。   并不是多大的鱼,到了餐桌上连做一道小菜也不不够,只是搁在又浅又窄的河流里,显得个头大一点。   活水才有鱼。   人同样如此。若少年失去了对变幻未来的诸多幻想,他们将难以同老年人一样按照一辈子的时间秩序去继续活着,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去结束一场并不满意的旅行。   田田是生活在静水里的少年,寄愿于仙界自由的活水。他没见过,好新奇呀。他以前待的山,待的飞机和超市,寂静的水塘,都没有这样在水里翻来翻去游来游去的鱼,它们力气很大,越出水面时身子劲儿劲儿的,梗着脖子,砰出许多小水花来。   砖头很喜欢,活泼的东西,他都很容易抱有好感,像小鱼,像田田。鱼儿在水里穿行,有时顺着水流往下,有时又逆流而上,游累了就悠然藏在石头后面,躲掉湍行的流水。   “我们抓鱼吧。”小杰建议道。   他说完就脱掉鞋袜,卷起裤脚。天气回暖不少,这阵子小杰没有穿秋裤了,但是还没有热到可以被大人允许下水的地步。   水面是温的,睡眠一下是凉的。脚心脚腕被凉水一激,他差点跌倒了。流水漫过他的膝盖,停在裤脚下方,他向田田招手。   植物也不太能接受高温时浇凉水,但田田是个成了精的植物呀,他怕啥!他忙脱了鞋,提起柔软的裙摆往水里淌。走两步,没兜住的裙摆还是碰到水了。今天的裙子仙气飘飘,乳白的色布料随风轻动,并不蓬,湿了就会黏在身上。他回头为难地看着砖头。   砖头善解人意地帮他把裙子撩到腰上打了个结,他兴奋地转了一圈,果然沾不到水了。   “我们来抓鱼吧!”他说。   而小杰,此时已是目瞪口呆的情形。   田田应荀衍的要求,变成了人类就要穿人类的衣服,但是试问哪个妖精回为了舒服穿内裤呀,他想。而荀衍,也真的就一直没想起来这回事。   这下,裙子完全撩起来,鸡儿就明晃晃地停在中间了。   鸡儿……   还抓个鬼!小杰泪流满面,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个不稳,往水里栽去,他要回家找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杰:你这么骗我,你的鸡儿不会痛吗? 田田:不会啊~ 一个十几万字的小说和一个贫瘠的剧情,根本不搭嘛……我下次一定好好写大纲,写完大纲写细纲   第41章 一群鱼   小杰在水里扑了很久,也没抓到的鱼,被手疾眼快地田田三两下逮在手心。   “像球球一样会动。”他说。   “他也会说话吗?”他又问。   现在他知道了,将心比心,动物也是有情绪的。那么这条鱼能够表达出来吗?   砖头摇摇头,尽管他们听的到觉醒后选择修仙的植物的语言,但他们和动物之间还是有隔阂的,没有互通。   小杰整个人还是木的,跌倒时,被田田拽住胳膊扶住,那一身的力量,比他们学校六年级的大块头还要大,攥得他手腕疼。然后他被拖着往岸上拽,裤脚随着歪斜的身体浸在水中,早已潮湿,他也顾不上担忧母亲的怒吼了。   他坐在草地上,软的草叶顺从地低伏,硬的不服输地来扎他的屁股。田田在水里像鱼一样游来游去,抓住一条他说的大鱼。系起的裙子下面还是明晃晃的。   “你要吗?”田田举起那条鱼问他,这个小孩很喜欢鱼,又带他来这种秘密基地,他一定要用实质的东西感谢他的,比如给他抓一只他想抓却抓不到的鱼。   小杰不想理这个骗子,但对方的友好和自己的礼貌支撑着他不去爆发负面情绪。他愣愣地摇头。   田田惊奇,他不是喜欢这个吗?干嘛不要呢?收到拒绝后,他把鱼给了砖头,砖头很喜欢,捧着小鱼一直看,看它在掌心蹦哒,张着嘴似是呐喊,却没有声音传来。   水里活物不少,田田在石头旁边摸到一只青黑色的虾,他记得这个动物!红了很好吃,他想自己留着,但是小杰什么都没有,情绪还很低落,他纠结半天,把虾放到和虾一样呆的小杰手里。   “这个很好吃的,你收下吧。”他松开裙子抖了抖,甩干脚上的水,去穿他的小黑鞋和白袜子,“好了,回家吧。”   他要回家告诉荀衍,他想吃虾子,清炒的。   小杰捧着那只虾,跟在田田和砖头的后面。砖头一如既往地不怎么说话,但是一看就知道很开心,田田就很活泼,一路上蹦蹦跳跳,还时不时招呼他快走。   裙子放下后,那明晃晃的违和就不见了,田田看起来还是那个田田,甜美,可爱,俏皮。   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是自己的小天使了,而是一个野蛮的会拿石头扔他的男孩子。但他又给了自己小虾……   “啊啊啊!”   田田听见声音转头,小杰正用力地甩着他拿虾的右手,那虾子倒比此时砖头手里的鱼精神多了,好不容易才甩脱。   什么鱼!什么虾!   被咬的疼痛,被欺骗的委屈,“信仰”破灭的郁结,被隐瞒的愤怒,这些情绪汇集一处,齐齐向他的泪腺冲击,他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嚎啕大哭。   手足无措地成了田田,他歪着头,眉毛耷拉起来:嗳,这可怎么办?   摇椅静止了时间,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每一次摇晃的幅度都和上一次没有丁点区别,郁空桑把自己铺成一张恰到好处的床板,还玩着游戏。左手却已经放下了消消乐,护着马上要磕到木椅的荀衍的头。而荀衍,已经窝在这张“摇篮”上安宁地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多余的部分掖在摇椅两边,防止坚硬的木料硌到他。   哭泣的小杰快喘不过气了,越哭越委屈,越委屈越哭,一个死循环致使田田把他拉回家也没停止哭声。   荀衍被吵醒,内心一阵烦躁。清醒后甩甩头,他也没有办法,这个小男孩完全不和他讲理,十岁的少年了,还和婴幼儿一样一言不发地嚎啕,谁都不能沟通。   他急坏了。他怎么能不急?这都快中午了,小杰的裤脚还在大腿根滴着水,午饭做好他妈妈肯定会杀到。那个人虽然讲理,但得理不饶人,现在当事人不出声,那更没理没证据讲了。   “真的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他一直哭……”田田语无伦次地表述着复杂的内心活动。   郁空桑也跟着来了,他招招手,田田听话地过去了。附耳说了两句话,田田眼睛马上亮了。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块一千多年的老姜,足以干翻四川一个省。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好大的阵势,接着也洪亮地大声哭起来,眼泪哗哗地半点不输小杰。既然不讲理,那就都不要想占理。   小杰一时怔住,怎么回事?   一边是七岁的小女孩,一边是快满十周岁的三年级生;一边哭得撕心裂肺,而另一边的声响已是呈日薄西山之相,无以为继了。   于是等到他妈妈来找他回家吃饭时,这个事情就得到了较为安宁的解决。   母子俩一走,荀衍才放松下来,比起这位母亲,他更愿意和耳朵不好的老木匠交流。腰侧有人拍他的手,是砖头。   他捧起那条在手里干涸的小鱼,它已经不跳了,身上的鳞片也不再在阳光下反射耀眼的光。他手心黏乎乎的,还有新鲜又浓重的鱼腥味。   荀衍打了一盆水,让他把鱼放进去。十几分钟的缺水,令这条鱼已经回天无力了,就算放进清凉的小盆,它也再没有摆动尾巴游起来过。   “它们只能生活在流水里吗?”   “也不是啊,”荀衍想了想回答他,这是一个只需要举出一个例子就能回答的问题,“鱼塘里面都很多鱼的。那里的水就不流动。”   “是被专门养在里头的吗?”   “是的,养成大鱼或卖或吃。”   “我们也是这种被圈养的鱼吗?”砖头问。   荀衍回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群妖精哎把很正常的话题往右深度的层次引,他张口就想说不是,又寻思着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的意义。   他又听到砖头问:“如果被圈养的鱼知道它们到不了大海,会选择自杀吗?”   荀衍目瞪口呆,他怎么知道?他又不是鱼!   怎么回事,今天的砖头不仅话多,还好像话里有话,一个三岁模样的小孩在大人面前说这种哲学话题,纵然荀衍反应过来对方活了挺久也会在心里直呼,太诡异了吧。   他还没有准备好,和这个模样的砖头谈论人生大事。   “这不是它们不知道嘛。”荀衍说,“有这种意识的话它们可以成精啊。成了精跃出鱼塘去找海洋去。”   而事实上被圈养的鱼已经把基因里记载的海洋丢弃了。   “我知道!”脱掉湿裙子的田田光着屁股跑来跑去。“鱼的归宿不一定就得是海洋,还可以是我们的肚子呀。”   他跑过来一把抱住荀衍的大腿,多出的一截腿就在地上拖着:“我们快给小虾一个归宿吧衍衍!”   “可是……”荀衍为难道,“我们没有买虾啊。”   田田自告奋勇:“我去抓!”   说完兴致勃勃地拉着砖头出门去,到门口恰好遇上千乘盗业俩,也一起拉走了。   往日喧嚣的院落突然就安静下来,映着个别个妖精修炼时溢出的灵气,显得有些夏日坟山的阴森。   又逢远处树上的乌鸦嘎嘎地叫,荀衍打了个寒颤。   空旷的楼下客厅里,电视正播着新闻。荀衍不认识这档节目,也不知道是首播还是重播。郁空桑越来越没有贵公子的优雅端庄了,坐在饭桌边往椅子上一歪,一盘洗干净削了皮去了核的杏飘在他身边。   饭已经好了,人还没有到齐,荀衍也不打算自己先吃,坐到沙发上和郁空桑一起看着枯燥乏味全程尿点的午间新闻。   这档新闻比起新闻联播更偏向国际方面讯息,几分钟里荀衍看到了这个国家领导人和那个国家领导人,全像不要钱一样在屏幕上一一过着。哪里和哪里打仗了,哪里又发生恐袭事件了。   “天文学家发现一颗新的星球,并声称可能有生命体存在……”   噔。   荀衍回头,果盘掉在地上,圆圆的果肉一颗颗滚散。   他惊诧于郁空桑对灵力的失控,听见他喃喃道:“师祖。”      第42章 写完了   如今,他们都成了死水里的鱼。他面前展望的河流消失,海洋消失,狂风卷起水波,也只盘旋在这一方小塘。   谁能够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惊世骇俗。仙界不是伊甸园,不是斗兽场,而是一间不能动弹的囚牢。   是永无宁日的西西弗斯,是拔掉意志灌输了程序的执行机器,充当着普罗米修斯式的悲壮神祗。他们挣脱自身的躯壳,漂浮到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把自己注入一个质朴的星球,教会蒙昧的生灵向往更强大的力量。   那么所谓的开天辟地的初神,这方世界的天地意志,它的来历也很明显了,正是一位飞升了的仙人。   这就是为什么天地意志要求众修者放弃恶念,放弃私念,只有这样的灵魂,才能够为一个新的世界尽职尽责地生产出更多的神灵。   他们离开了身体,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做寄体,就永远不会再回来。那所谓的仙界,便是这样永恒的孤独。极目远眺,光年之内没有一个同类。   荀衍心里是有一点快意的,郁空桑以安危之名,以相守为由诱他踏上这条修仙路,却连自己都没有找到正确的途径,最终一群妖精迷失在雪中断桥,迷失在云雾霭霭的悬崖峭壁。   但这个时候,这一点小小的情绪微弱到根本无法辩识,因为这对郁空桑而言是真正的信仰崩塌,是进化论席卷罗马天主教会,猴子以上帝的名义取下教皇的头冠。   可是他只听到郁空桑说了一句话。   “可惜了,悬青。”   那个算天算地的天才,最终还是被天地狠狠地算了一把。盯着几乎要灭顶的压力,带着不甘仓促飞升,等他化身于一个陌生星球担起教化一界的职责时,他会不会生出恨意呢?   应该是不会了,他早已没有了私念。   “衍哥哥。”郁空桑微笑着看他。   “嗯?”荀衍颇有些小心翼翼。   “你说,世界有意志吗?”   当然不是指他本身所谓的天地意志,那不过是一套设定好的程序,对这个世界所有非常规力量的引导管制以及判定。   “地球当然没有。”荀衍坚定道,他也相信郁空桑绝不是自欺欺人的妖精,“你们以前的人大概觉得有,可对于我们来说这个世界甚至比人类无奈。”   地球的自净依照的还是从前的速度,难以改变,人类却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法律、道德,这些或明确或模糊的界定并不能真的框住人群。   “我多想它有啊。我又希望他没有。”郁空桑说。   荀衍这才明白,他在意的不是成仙的渺茫希望,而是他的师祖,他的朋友们,那些已经化进无穷宇宙的此生永生都再也见不到的人。没有自己的意志,那他们就是被欺骗。但更可怕的是,有,于是孤独地漂在宇宙中,永生永世地被流放。   “要不要投身航空航天,早日知道答案?”他头脑发热地冒出了一个奇怪的主意。却见郁空桑眼神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吸引着他沉沦。   “不错的想法。”他听他笑着说。   四个人在狭窄的溪流里捉了半个小时,鱼虾泥鳅通通不放过。泥鳅还是偷懒的千乘发现的,他不甜想跑来跑去找鱼和虾,就在一个地方故作很努力地挖,结果给他挖出一条肥肥的泥鳅来。   最后清澈的溪水都被四个小妖精给整浑了,扒出不少,纷纷用上衣兜着,田田只穿了一件,就没脱,一行四个就这么回了家。   “衍衍你看!”   荀衍把目光从国家航天网页的界面移开,探头看跑进院子的孩子们,一个个收获都是满满的,他忍不住夸了两句,可把田田千乘给高兴坏了。   千乘还一再强调自己的聪明机智,善于观察和发现。   “那千乘很棒啊。”   “荀衍?”   “大爷爷怎么来了?”   一位身形矫健的老人越过低矮的门槛进了院子,苍老的声音,花白的头发胡子,都遮掩不住他眼睛里的笑意:“来吃小娃娃们抓的泥鳅啊!”   他绕到门后,抽掉断裂的门栓,把他手里崭新的木头穿了进去。   “我打的时候都不知道,你家这个门这么费门栓的。”   “呵呵呵……”荀衍挠头。   “这什么呀?”老人驱了驱脚下的絮状物,凑近一看,竟是一大把蒲公英。   田田大叫:“我的我的!”   不用说,一定是小杰回家后又送来的。   泥鳅、鱼虾的香味从炖锅里弥漫出来,时空似乎瞬间穿梭,再没有什么妖精与仙人,都不过是凡俗中的粒粒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郁空桑这颗大了点儿…… 仓促地写完了,后面都是真正的温馨番外了,有时间写,没有时间。。。也会写一点的,如果你们想看谁的番外,完全可以提啊~我本身也没什么头绪。 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如果能看到这里,那很感谢,如果看到一半移除收藏,那也很抱歉。这篇小故事,因为我中途看了很多书,文风变幻太频繁了……把握不好。 非常想完结,因为我想写全职的邱乔,但是写了邱乔,就很难进入这个没有根基的故事,所以放下了邱乔,赶快完结了这篇。 好歹是第一篇非短篇完结嘛,还是很开心的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